吳成根的叔叔看到他們在打吳成根,就上前來勸架。
“幾位兄弟,有什麼事,好商量啊。莫動手,莫動手。”
徐冬香的幾個兄弟說,“他打了我妹妹,我們就要揍他。”
“都是一家人,打什麼呢?打傷了哪方都不好。”
徐家老大狠狠地說,“我們打妹夫,關你什麼事?你一邊待著去。”
老人想去拉住他們,徐冬香最小的弟弟伸手往外一推,老人一個趔趄就坐在了地上。
“老不死的,你想動手是吧?”
“不要打了,你們這樣下去,會打死人的。”
“打死了也不關你事,再不走,連你也一塊兒打。”
眼看吳成根被他們打得跌在地上,一個鄰居看到這種情況,趕緊向老祠堂跑去。
剛剛趕回來的徐冬香,看到丈夫被打得鼻子流血,躺在地上。又吃驚,又心疼,趕緊跑過去抱著吳成根,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對著幾個兄弟罵,“你們幾個挨千刀的,哪個叫你們動手打他了?要把他打死了,我跟你們幾個沒完。”
“妹妹,你不是叫我們過來教訓他的嗎?”
“姐,他都打你了,你還護著他?”
“哪個叫你們來打了,我隻是跟你們說說嘛。”
徐冬香伸手去扶吳成根,吳成根狠狠地一揮手,“你死開去,打死了也不要你扶。”
“你們幾個,還不把你姐夫扶起來?”
徐冬香哭著對幾個兄弟吼道,“都把人打成這樣子了,還不快幫我送醫院去?”
徐家五虎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聽到祠堂裏傳來“咚”“咚”“咚”急促的鼓聲。聽到鼓聲,徐冬香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起來。神色緊張地對著幾個兄弟說,“你們還不趕快跑?”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徐家五虎聽到這鼓聲,也嚇得麵如土色,撒開腿就向來路上跑去。
祠堂裏響起的鼓當地人叫做“禁鼓”,在銀泉村有著相當的號召力。在全縣也是相當有名氣,他的名氣不在於響聲,而在於這鼓的號召力。“禁鼓”相當於古代打仗時進軍的戰鼓,起著號令作用,史書上就有“擊鼓進軍”、“鼓角相聞”等描寫。
不過,曆史發展到現在,還保存著這一習慣的地方不多,但在銀泉村卻一直傳了下來。鼓就掛在老祠堂裏,一般情況下不能敲。據說這是祖上的規矩,隻有發生了重大事件,需要吳姓的族人集中起來應急時才能敲。聽到這鼓聲,大家就知道一聽發生了什麼大事。鼓聲就是命令,隻要是成年男丁,聽到鼓聲就要放下手中的活計,操起家夥趕到祠堂裏。
村中有幾段自古流傳下來的關於禁鼓的順口溜,“禁鼓響聲聲,大家聽分明。男女和老少,都到祠堂前。”“禁響聲聲響,都到練武場。眾人一條心,誓把來敵擋。”“熱血男兒聽禁鼓,村中好漢上陣前。”
在當地流傳著一個這樣的故事,說是清朝光緒年間,銀泉村吳姓有一天發現祠堂莊屋裏的穀子被人偷了不少。族長召集大家商議了一下,估計那些賊人可能還會再來。第二天晚上開始,祠堂裏就派出了幾個青壯年到莊屋附近去蹲坑守候。果然,守到第七天晚上,那些賊人又來了。於是大夥兒輕而易舉地就把六名帶著布袋扁擔來偷穀子的賊人抓住了,帶到祠堂的拷打了一陣問出了他們是西南省平安縣卜家村的人。由於實在大窮,沒有吃的了,就隻好到越過省境到遠一點的地方來偷點穀子回去,上一次也是他們那夥人幹的。
“這還了得。”當時的族長氣得半死,“做賊還有這樣大規模的,這次我就給你點厲害看看。”於是,敲響了祠堂裏的“禁鼓”,當即就把銀泉村吳姓的青壯年男子全部召集到了一起,號令大家連夜趕往平安卜家“剿賊”。
族長吩咐幾個壯小夥專門抬著鼓,一路敲,一路喊,“剿賊,去剿賊呀,姓吳的人都去剿賊。凡是參加剿賊的一律免費提供夥食。”
一路鑼鼓聲聲,像是軍隊出征一樣。
那時候可以給飯吃是一個很大的誘惑,再加上一種看熱鬧的心理。有很多人都加入到這隊伍當中,一路過去。隊伍越走越長,人員越來越多。大家也分不清楚誰姓吳不姓吳,也沒有人去管這事,其實這也正是族長想要達到的效果。一路過去,等到到了卜家時,隊伍已經發展到近幾千人。卜家措手不及,被鬧了個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幾千人就在對方的祠堂裏、老屋裏埋鍋做飯,飽吃飽喝了一頓以後,抬著戰利品(其實是搶奪品)凱旋而歸。
至今在銀泉村,老人們還常常告誡兒孫們到平安縣卜家村時千萬不能說自己是銀泉村吳姓人,怕人家記仇報複。這一次剿賊,使銀泉村吳姓名聲大振,銀泉的鼓從此令那些盜賊聞風喪膽,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也根本不敢到這個村子鬧事。曾經有過想來鬧事的,後來一看陣勢就嚇得隻差沒尿褲子了。
銀泉村的鼓也讓政府有些頭痛,因為這樣很容易引發大規模的宗族械鬥。銀泉僅在解放後就有過好幾次與人發生械鬥的流血事件。據說,現在的鼓還是光緒年的那鼓,成一件曆史文物了。
徐冬香和她的五個兄弟聽到鼓聲之所以嚇成這樣,就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是吳家在集中族人了,再不跑就可能連命都沒了。
“徐家五虎”才跑出沒多遠,迎麵就碰上了一隊舞著扁擔、棍棒的年輕人。有的手裏還拿著大刀。他們看到徐家兄弟五個慌裏慌張向村子外麵跑去,就知道剛才敲禁鼓的原因了。於是,走上前去一頓扁擔、棍棒把他們一個個打得遍體鱗傷,然後,押到祠堂裏。
“敢到銀泉來打人,膽子不小啊。”
“我們又不是打別人,打的是我妹夫(姐夫)。”
“你姐夫吳成根也是我們這裏人,你們也不想想,這是你們逞強的地方麼?”
可憐徐冬香,剛剛老公挨了自己幾個兄弟的打,現在幾個兄弟又一個個被打得遍體鱗傷。
她跪在地上,“各位叔叔伯伯,請你們別打了。我家兄弟也不是有意的,隻是因為吳成根打了我,他們來幫我出口氣。請你們不要打了,真的不要打了,我求求你們了!”
“吳家的各位兄弟,冬香說得是啊,我們聽說她在家裏挨了打,真的隻是來幫我妹妹(姐姐)出口氣的。”
“哼,今天要不是看到你們家冬香的份上,非讓你們留下隻胳膊腿什麼的不可。”
“今後膽敢再到這裏打人,看我們不揍扁你們。就讓你們成為徐家五鼠。”一夥人哈哈大笑起來。
徐家兄弟連滾帶爬地回去,哭喪著臉向族中的老人哭訴了一番。徐氏族人一看,這還了得。族裏頭頭腦腦立即召集大夥兒商量,在村裏敲起了銅鑼,一下子就動員了三百多人,準備下午就去銀泉村報複。
形勢異常緊張,一場大規模的流血事件,隨時可能發生。
華安村村書記徐根泉和銀泉村村書記吳水發趕緊向鎮裏報告。
正在下鄉的蕭如峰聽到這一消息後,一邊打電話向鎮裏的主要領導彙報情況,一邊和另外兩位幹部火速趕往安華村徐家。
賈景輝接到電話時,聽得渾身一激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場械鬥要是打下去,可就什麼都完了,自己這個鎮黨委書記最起碼也是一個撤職。
“如峰,是不是聽錯了?不可能吧?”電話裏,賈景輝問。
“賈書記,是真的。我現在正趕過去。”
“會不會是有人誤傳消息?”
“沒有人假傳消息,我剛剛又接到好幾起群眾的反映了。”
“如峰,你一定要想辦法先穩住他們,我馬上向縣委、縣政府彙報,請求警力支援。然後帶領鎮裏全體幹部趕過來。”
“好,我先趕過去。”
縣委書記丁中在縣城立即召開了一個簡短的緊急會議之後,立即趕往事發地點。成立臨時批揮部,丁中自己親自擔任總指揮,具體工作由縣委分管政法的副書記龔修琪、副縣長兼公安局長萬新勇負責。
澄江市公安局接到綠源縣的報告後,緊急從各臨近縣市抽調了300名公安幹警迅速趕往華安村和銀泉村。
市軍分區派了100名武警戰士乘著軍車往銀泉村方向趕來。
公路上警報大作,幾十輛警車和滿載武警戰士的軍車一路呼嘯著往銀泉方向飛馳。
人們一看這陣勢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蕭如峰走進華安村,直奔徐氏宗祠。走進祠堂一看,隻見地上已經壘好了五個“行軍灶”,木柴堆在一旁。有的人正在收拾碗筷,有的人正在稱取各家各戶彙攏來的大米,準備埋鍋做飯。這種行軍灶,隻用幾塊當地的土磚或者石塊,就可壘起,簡便易行。當地人又稱為“孔明灶”,據說,這是三國時期蜀**師諸葛亮帶兵打仗時所發明的,所以稱為“孔明灶”。
老人,婦女和孩子們都站在不遠處觀望著,一個個愁容滿麵。看得出來,他們心裏也非常擔心家人的安全。
蕭如峰找到徐姓族裏的負責人,問清楚了械鬥原因。耐心地向他們解釋,不斷地緩解他們心裏的那種不良情緒。
“各位鄉親,希望大家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要采取這種過激的行動,這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幾位後生崽說,“我們不怕,難道我們徐家的人就這樣白白挨打了不成。”
“大家有什麼要求可以跟我說,有什麼理由可以講,但千萬不能采取這種過激的行動啊!”
“我們徐姓人也不是這麼好欺負的,一定要爭回這口氣。”
人越聚越多,大家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有的人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一會兒,賈景輝帶著十幾號鎮裏的幹部也趕到了,一看這個架式,賈景輝差一點暈過去。這哪裏是一般的械鬥,簡直就是過去農民起義軍的陣式。拿砍刀的、拿矛槍的、拿木棒的、沒有武器的就拿竹子削尖了拿到火上烤硬了當武器。據說,有幾個獵戶還帶了獵槍過來,做飯的做飯,洗菜的洗菜,分工明確。情緒激動,真要打起來,不知要死傷多少人。
賈景輝看看自己帶來的人,全鄉機關幹部除了留下幾個值班人員之外,分成兩批,全部都來了。一批跟著自己到華安村,一批跟著劉群到銀泉村去了。要是打起來,自己這十幾個人,在這幾百帶著武器的人當中,根本當不了一回事。
賈景輝心裏暗自尋思,真要是打起來了,得趕緊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離他們遠點,萬一殺紅了眼睛,這些人可不會認你是誰。他不斷向來路上張望,希望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快點到來。
“丁書記,公安幹警什麼時候到?”
“景輝,現在情況怎麼樣?武警和公安正在路上,估計不久也就到了。你們現在一定要穩住。我也馬上就到了。”
“現在情況非常緊急,一觸即發。丁書記,一定要快點來*。”
“景輝,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現在不是還沒有打嗎?我們的目的是想盡一切辦法製止這場械鬥,而不是來搞什麼*的。”
丁中與市公安局局長羅子耀在一輛車上。他們經過研究之後,決定先不直接與兩個村的村民見麵,而是在兩個村子之間布置三道防線。
“羅局長,我的意見是。防為主,我們隻要能控製住局麵就行。不到萬不得已,不必與村民發生正麵衝突。”
“對,丁書記,你說的很有道理。剛才來的時候,市委韓德賢書記也是這麼說的。”
賈景輝大喊了一聲,“鄉親們,我是鎮黨委書記賈景輝,你們不能這樣做,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現在武警戰士和公安幹警正往這邊趕來,希望你們趕快放下手中的武器,不要再幹這種違法的事了,趕緊回到家裏。否則,後果你們自負,到時誰也救不了你們。”
武警戰士和公安幹警已經在徐家通往銀泉的幾條必經之路上而下了警力,每一條路設置三道防線。
在每一條道路上架起了高音喇叭,如果群眾到來,馬上開始政策宣講。建議群眾不要靠近警戒線,凡是無關群眾請自行離開。
綠源縣政法委的臨時指揮部就在靠銀泉不遠的第三道關卡旁。指揮部下令,武警戰士一定要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如果群眾情緒激動,第一道防線被突破。任其過來,突破第二道防線,開始對其中的首要分子實施抓捕。如果衝到第三道防線,則開始鳴槍警告,做好大麵積抓捕的準備。
做好應急準備之後,丁中他們趕往最緊要的華安村。
蕭如峰聽到賈景輝的話,知道很容易造成情緒對立,非常著急。但是,他又不好阻止賈景輝,隻好在一旁幹瞪眼。
果然,群眾中有人喊道,“賈景輝,你趕快滾到一邊去,別拿公安來嚇我們。公安來了又怎麼樣,我們又不是沒見過公安,大不了我們這個村子裏的人都去坐牢,公安快要來了,大家快點走。晚了就去不成了。”
“賈書記,我們打人就犯法。他們打人呢,難道就不犯法了?我們現在就到銀泉去,看你怎麼抓我們,走,快點走,公安來了就去不成了。”
“走——走——”
“你們給我站住,你們這簡直是無法無天,難道法律會允許你們這樣亂來嗎?”
“走,我們別理他。”幾百人開始動作起來,眼著就要阻止不住了,氣氛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賈景輝嚇得臉都白了,心裏長歎一聲,完了,一切都完了。
“鄉親們啊!我賈景輝給你們跪下了,請你們不要去,千萬不要去。”
沒有人理會他。
賈景輝正要跪下去,蕭如峰在一旁一把拉住了他。“賈書記,我再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