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鈞一發(3 / 3)

蕭如峰緊跑幾步,到了隊伍前麵,“鄉親們,請大家慢一點,冷靜下來。你們的氣憤我們非常理解。真的,非常理解。但是,請你們想一想,爭氣難道就隻有打架這一條路嗎?打架能解決什麼問題?今天你們打贏了,銀泉村的人會服輸嗎?不會的,明天他們帶幾百人過來你們這邊再打一回?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打得完?就是打到你們的兒子、孫子手裏也打不完。”

“打不完也得打,反正我們不怕。”

“大家想想,你們不怕。你的妻子和孩子也不怕嗎?老人怎麼辦,他們難道也能夠像你們一樣跑得快?再說,你們即使今天跑了,明天還能跑嗎?天天跑下去,我們的日子還怎麼過?那就沒法過日子了。再說,天天提心吊膽,大家也過得不踏實吧。俗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相信政府會依法處理好這次打人事件的。大家要明白,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是涉及我們今後的日子怎麼過的問題。”

“大不了死幾個人嘛,有什麼可怕的?今天一定要給銀泉的人一點厲害瞧瞧,否則他們就會認為我們好欺負。”

“死,並不可怕。但是,這樣打架鬥毆死了,值得嗎?再說,你死了,你的家人怎麼辦?我想問一問那邊的幾位大嫂,你們願意看著自己的男人死去嗎?你們願意看到自家的男人被打成殘疾嗎?”

婦女們搖了搖頭,有的還抹起了眼淚,“萬一被打傷了,我們可怎麼辦呀?”

當即就有幾位婦女大叫著男人的名字,“徐國根,你不要去,跟我回家吧。”

“徐福來,你也不要去,快點過來回家。”

“徐大牛,你可千萬別去了。有什麼好打的,人家小舅子打姐夫,你們管那麼多幹啥?”

隊伍開始騷動起來,行進速度慢了很多,蕭如峰心裏知道,他們開始動搖了。

“鄉親們,現在我有一個請求,請你們等我五分鍾。就五分鍾時間,現在不要走,好嗎?”

“好,蕭書記,我們給你五分鍾,有什麼話你就說吧。”人群中有人說。隊伍果然停了下來。

“好,謝謝你們給了我這五分鍾時間。”蕭如峰來到老人和婦女孩子們站的地方,“請問老人家,你們不怕失去自己的兒子嗎?難道不怕好端端的兒子成為殘疾嗎?”

老人們憂傷地搖搖頭,“怎麼能不怕?可是,我們也沒辦法啊!”

蕭如峰轉身指著那些孩子對準備參加鬥毆的人說,“你們看,他們本來多麼幸福!那是因為有父親母親在照顧他們,使他們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如果你們在鬥毆中失去了生命,那麼誰來照顧他們?退一步來講,就算你們打贏了,可是,萬一把對方的人打死了,法律責任總要負的吧?到時誰去受審判,誰去坐牢,誰去接受死刑?鄉親們,難道我們為了賭一口氣,為了一個小小的所謂的麵子,就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或者剝奪他人的生命?我們的生命就這麼不值?難道我們為了爭一個麵子,就寧願去受審坐牢被槍斃?不管父母、老婆、孩子嗎?我們對父母的孝心呢?對妻子兒女的愛心呢?難道就抵不過一時的意氣?我想不是的。我認為大家隻不過是一時衝動。如果大家還要去,我和賈書記這十幾個人也無法攔住你們。但是,為了你們的安全,武警戰士和公安幹警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現在,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大家先站在原地,把我剛才的話思考三遍。然後,去跟父母,妻子和自己的孩子見個麵、道個別。我想,這是大家應該做的。”

蕭如峰又轉身對旁邊的老人、婦女和孩子說,“大家也想想剛才我的話吧,如果想通了。知道利害了,就把你們的親人從隊伍中拉回來,不要讓他們去參加械鬥。讓他們不要去做違法的事情,讓他們不要受到傷害。”

人群裏傳來輕輕的哭泣聲,一會兒,就有幾位婦女向隊伍跑過去。鑽到隊伍中找自己的男人,然後用力地拉著往外走。

“國根,走,回去。別去打了,萬一傷著了,我們母子倆可怎麼辦啊?”

“你放手,不要拉我。”叫做國根的男人看看大夥,有點猶豫不決,一副想走又不好意思走的樣子。

人群中有人叫道,“國根,你老婆叫你回家吃奶去,快走吧。”

徐國根用力把老婆的手一甩,一跺腳,“你放開。”

“福來,走,回家去。不去打了,打傷了別人在坐牢,自己傷了更不好。”老婆拉著徐福來的手用力往隊伍外麵拉。

徐福來說,“你別拉我,你看,大夥兒都還在這站著,你拉我幹什麼?”

“我讓你不要去打架。來,根寶,快來,叫你爸爸回家裏去。”徐福來提老婆對著外麵大喊了幾聲,“根寶,快來。”

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爸,爸,回去吧。你看,媽媽都哭了。”

徐福來看看兒子,看看老婆,終於走出了人群。

看到徐福來走了,徐國根也跟著出了隊伍。

看著他們兩個離開了隊伍,廣場上霎時變得鴉雀無聲。短暫的沉默之後,老人、婦女和孩子們哄地一下全部跑向了那支械鬥隊伍,分別到裏麵尋找自己的親人。

幾分鍾之後,就基本上散了,隻留下一小部分人還拿著武器站在那裏不走。

“鄉親們!你們的孩子需要你們,你們的父母需要你們,你們的妻子需要你們,你們的家不能沒有你們啊!有矛盾可以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現在是*法治社會,打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隻會使問題越來越複雜。”

隊伍中又走了幾個人,隻留下極少數20多個好鬥分子。

蕭如峰的心情輕鬆下來。

他來到那些人麵前,“我知道你們不怕,但是,你們這麼幾個人走過去,意味著什麼?你們心裏明白,可能還沒開始動手,你們就成了肉泥了。我請你們不要再做這種傻事,相信鎮黨委政府一定幫你們處理好這事。”

“好,今天我們不去了。但是,如果銀泉村的人不做出賠償,我們一定要過去,再打一次。”

縣公安局的兩位副局長趕到徐家村,剛好聽了蕭如峰說的一番話,不由得對蕭如峰豎起了大拇指,“這一番話說得好,攻心攻到了點子上。”

看到大家散了,蕭如峰跟賈景輝說了幾句話,就帶著兩名鄉幹部趕往銀泉村。

銀泉村的人早就知道華安村的人會來報複,所以徐家兄弟走後,他們加強了戒備,準備了三百多人,隻要徐家村的人員一到,立即就展開廝殺。

場麵一樣的不容樂觀,行軍灶,碗筷,桌子,什麼都準備好了,武器到處都是。

劉群臉色鐵青地站在那裏,旁邊站著幾位鎮裏的幹部,幾個年輕人正激烈地與他們爭論著。

看到蕭如峰來了,劉群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如峰過來了,你看這樣子怎麼得了?就是不肯散去,要到村界上去。”

“劉鎮長,你休息一下,我試試看。”

蕭如峰還是采取了在徐家祠堂的策略,用夫妻愛、父子情,用撫養孩子的責任、孝順老人的義務來感化那些準備械鬥的人,動員婦女、孩子、老人們把家裏的青壯年男子往家裏拉。用老人、小孩和婦女這支隊伍來分化瓦解械鬥隊伍。

集中起來的隊伍也漸漸散去。

吳氏的族人說,“蕭書記,你是個好人。好官,處處為我們著想。今天這事,你說得很在理,我們聽你的。醫藥費也好,其他的也好,我們都照你的意思辦,我們丟點麵子,也不能為難你蕭書記。你平時待我們這些人這麼好,要是關鍵時候,我們為難你,那不是忘你的恩了嗎?”

蕭如峰帶領鄉幹部,抓緊時機把所有的行軍灶全部拆了。

所有用來準備械鬥的武器全部集中在外麵的場地上,一起燒掉。

蕭如峰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徐家村,一些人看蕭如峰滿頭大汗地在兩個村子之間跑來跑去,心裏非常感動。就連那幾個最頑固的人聽說銀泉村的人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並且拆了灶,燒了武器。也對蕭如峰說,“蕭書記,今天這事讓你辛苦了。看你為我們的事跑來跑去,連中飯也沒顧得上吃。架我們雖然輸了,但為了我們的家庭,也為了給你蕭書記個麵子,我們不能再為難你啊,要是再為難你這樣的好人,我們就不是人了。這灶,我們現在就拆了。”

幾個最頑固的人帶頭開始拆行軍灶。

兩邊的群眾看到他一個人在兩邊跑來跑去,連飯也顧不上吃,都覺得再這樣下去。就對不起他,就是為難他了。要是再這樣下去,就對不起這個平時處處為大夥兒著想,處處為大夥兒辦事的人了。

所有的武器也馬上收上來,堆在一塊燒掉,事態完全平息下來了。一場災難煙消雲散,所有的人員都鬆了口氣。正是蕭如峰在平時的工作中能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他在群眾中的威信才能有這麼高。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了解群眾心裏想的是什麼。

龔修琪副書記聽到是蕭如峰舌戰激憤的群眾,打了一場成功的攻心戰,用婦女老人和小孩這支隊伍成功地瓦解了械鬥隊伍。平息了這樣一場大規模宗族械鬥。抓住蕭如峰的手,連聲說,“如峰,不簡單啊,不簡單啊!做得好,做得好。”

這簡直是個奇跡,在過去,銀泉村發生的任何一次集體械鬥都動用了公安。其中一次還動用了武警部隊,強行從混戰的人群中打開一條路,把雙方的隊伍隔離開來。那一次,共抓捕了20多名參與械鬥的首要分子。

這一次卻是個例外。

丁中趕到時,隊伍已經解散得差不多了,龔修琪向他彙報了整個過程,“丁書記,回去,我們要好好給如峰記一功。”

“丁書記、龔書記,功勞是大家的,並不是我一個人的!”

丁中很高興,“如峰,你呀就別謙虛了,情況我都知道。你采取的什麼方法,我也知道。今天晚上,我和龔書記請你吃飯,你這次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從工作上說,是避免了一場大型的流血事件的發生。從個人角度來說,你是我們兩個的恩人哪。”

“丁書記,您這話我可不敢當!您這麼說,我可坐不住了。”

丁中爽朗地笑道,“如峰,我說的沒有半點假話,你想想,這架要是打起來了,我這個縣委書記和分管政法的縣委副書記的位子還能保得住嗎?不撤了才怪。退一步講,就算萬一保住了,一個處分總免不了的嘛?是你想辦法不費一槍一彈、一兵一卒,化解了這場大規模的集體械鬥,讓我們免除了處分,不是我們的恩人是什麼?今天,我們請你喝茅台。”

丁中的話,既是開玩笑,也是實情。

賈景輝一路上都不吭聲,剛才他幾句話,不僅沒有阻止住群眾,反而差一點激起群眾提前進入狀態。他心裏很不好受,想不到自己這個黨委書記,在群眾中的位置還不如一個剛來不久的副書記。

特別是看到丁中對蕭如峰的態度這麼親近,心裏不由得又感到不安和難受起來。

蕭如峰來綠水的時間不長,但威信卻如此之高。大大出乎賈景輝的意料之外,感到一種來自蕭如峰的威脅。如果這樣下去,那麼,自己這個綠水的“一把手”在群眾中將喪失最高的權威,將失去主導地位。

劉群雖然對蕭如峰這種威信感到有些難以置信,同時,也存在一種隱隱的擔心。但他聽說賈景輝在華安村徐家丟了麵子,群眾根本不聽他的。要不是蕭如峰在場,他就要跪在地上。覺得十分可笑,“一個鎮黨委書記竟然要給人下跪,這算是什麼?難道你跪了,他們就不械鬥了?”

劉群決定利用這次事情好好與蕭如峰套套近乎,打壓賈景輝。以後如果賈景輝調走的話,如果自己擔任黨委書記、再用蕭如峰擔做鎮長這個職位,把區洋調離綠水。那麼,工作上將會得心應手。

鎮裏在總結這件事的時候,賈景輝隻字不提蕭如峰的攻心戰術。“在市委和縣委的堅強領導下,充分調動了幹部的積極性,把一場集體械鬥平息了。在這次平息械鬥的過程中,我們鎮裏的廣大黨員幹部麵對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都勇敢地站在了第一線。這充分體現在我們大家敢於碰硬、敢於奉獻,關鍵時刻敢於犧牲的精神。蕭如峰同誌在這次平息械鬥事件中表現比較突出,大家要向他學習。”

劉群講話的時候,突出強調了蕭如峰的作用,“這次的事件平息,主要應該歸功於蕭如峰同誌。在關鍵的時候,是他充分利用攻心術,通過老人、婦女和孩子這支隊伍,分化瓦解了械鬥隊伍。同誌們,這就是策略,這就是工作方法,我們大家都應該向如峰同誌學習。是吧,賈書記?”劉群講到這裏的時候,轉過頭去故意問賈景輝。

賈景輝不可能把事實否定,所以隻好點點頭,“是啊,大家都要向如峰同誌學習。”

劉群接著講下去,“當然,我們賈書記也功不可沒,沒有他在現場……”

賈景輝趕緊打斷了劉群的話,“劉鎮長,我就不要說了,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嗬嗬,好。”劉群把話題轉到了安全穩定上。

賈景輝知道劉群在這裏有意要出自己的洋相,臉色沉了下去。

蕭如峰坐在旁邊並沒有覺察到,但是,緊挨著賈景輝的劉群卻敏銳地感受到了來自賈景輝的反應,心裏暗自發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沒有理會,而是繼續,“我們縣委丁中書記當場就給了如峰同誌高度的讚揚。說他為我們縣立了一場大功。據說,丁書記晚上還請他喝了茅台酒,是吧?如峰。”

劉群轉過頭去望了望蕭如峰。

“劉鎮長,那是丁書記他們高興。也不是專讓請我,我隻是湊個熱鬧。”蕭如峰說得輕描淡寫。

賈景輝拉長著臉坐在那兒,有點惱火。但是,沒有辦法,劉群說的是實話,於是隻好借口起身上廁所,離開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