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曰:他們剛開始工作時,那時的領導基本上識才用才,政風民風尚且淳樸。
不見得。我起初的單位,便有“文革”遺風悉數繼承的領導,眼見他們將昔時的明鬥,轉變為暗鬥,夾在中間,活難受。偶一失言而禍不及,時常成為遷怒所指,替罪羊羔。
其曰:他們與世界同步進入信息社會,電腦工具已融入生活,是中囯信息時代的開拓者。
不全是。我便例外,紙墨消日,文章自娛,以語言表達對現實的熱愛,手寫後二次謄入電腦,少了鍵盤擊打時的幾許愜意。
凡事有幸便有不幸,因時因地而不同,任何時代皆可總結出多數人知曉、少數人了解的這麼十條八條,故無所謂幸與不幸。記憶之窗開得太久,寒意便會侵襲當下時光。陳芝麻爛穀子,不提也罷。青山未改,唯鬢蒼蒼,那個時代的人,雖已不再年輕,卻還深情地活著,如一匹憂傷的老馬,俯首遍尋著秋草。世間無奈選擇,終究因為年齡,壯有所用,老有所終,但願如此。
幹幹淨淨的初衷
月光作為照明的時代,大地鋪霜,幹幹淨淨。卡爾維諾雲:“月光一出現於詩中,就帶來一種輕盈感、浮懸感,一種靜默的魅力。”那可是幹幹淨淨的詩意,幹幹淨淨的初衷。
主體意誌對抗外在之物,而人的行為源於與具體場景間的關係。無人嘲笑你的夢想,隻是齒冷你的實力,本雅明認為“雙腳走在路上的人,才能感覺到道路所擁有的力量”。不甘平凡,卻又不甚努力,惋惜落花,淒惻秋樹,瘦盡殘陽幾度飄,細數西風歸期,臘月似最後一節車皮,托著流年,遁入夜色。你還年輕嗎?沒幾天你的同伴就有當爺爺姥爺的了。
“看不透,舍不得,輸不起,放不下”——人生四苦,來了走了。王小波說“越悲愴的時候我越想嬉皮”,因大誌不伸而放浪形骸的柳永也是其中一位,年老心孤,天道難聞,遂規勸子孫:“父母養其子而不教,是不愛其子也。雖教而不嚴,亦是不愛其子也。父母教而不學,是子不愛其身也。雖學而不勤,亦是不愛其身也。是故養子必教,教則必嚴;嚴則必勤,勤則必成。學,則庶人之子為公卿;不學,則公卿之子為庶人。”然教育本身即生活過程,而非生活準備。
“五百年來一大千”、天賦代言人的張大千,對於天賦卻不以為然:“有人以為畫畫是很難的,又說要生來有繪畫的天才,我覺得不然。我以為自己有興趣,找到一條正路,又肯用功,自然而然就會成功的。”人各有誌,興趣不同,所謂興趣,初衷耳。其又言:“從前的人說‘三分人事七分天’,這句話我絕端反對,我以為應當反過來,‘七分人事三分天’才對。就是說,任你天分如何好,不用功是不行的。”你說的我全知道,我說的你又不懂,那可不是因天賦,由專學。
平凡人生,皆有非凡之處。屠格涅夫說:“時間有時像鳥般飛著,有時像蛆般爬著;不過要是一個人連時間究竟過得快還是慢也不覺得,便是很幸福的了。”有這樣的生活嗎?男人老去,自急於掙錢開始;女人青春,從趕著嫁人結束。所謂成功,不以集體智慧創造的效率為準,而以個人不論手段的不凡為標。不甘平凡,難免躁動,負暄閉目坐,和氣生肌膚,哪還有這樣的悠閑?
有孩子談理想,說將來想當個護士,想當個廚師,雖說本真,家長哪會甘心?遂循循善誘,誨人不倦,以講理的方式不講理。“不耕之民,易與為非,難與為善”,是件可怕之事。倒是那個年代,我父親說過,想讓我學個木匠,有門手藝,有口飯吃。初衷雖好,移宮換羽,為孩子既定目標,家長無須承擔責任。有道是任何初衷,行當行,止當止,都須自我完成。
此生留遺憾,來世自安排,料仍不脫初衷,依舊是老地方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