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7章(2 / 2)

醫生的話讓我有一種不可遏止的憤怒。我真想衝上前去,抽他一嘴巴。但我抑製了自己的情緒,因為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接受過洗禮的教徒了。是個教徒就得有個教徒的模樣,絕不能盲目衝動。我要按《聖經》所指引的那樣,寬恕一切可以寬恕的,也要寬恕一切不可以寬恕的!況且立本目前正如他所形容的那樣,恰似一個麵團,攥在他這個廚師的手裏,我敢輕易得罪他嗎?於是我以一種討好的語氣,請求他能為立本放行,讓立本轉院。醫生詢問立本是真華僑還是冒牌華僑?我以為他要顧及國際影響,對立本施以仁慈,因此反複強調立本的華僑身份是真實可靠的,沒有半點虛假。醫生的嘴角旋出一枚花朵似的笑意,沉吟了半天,他才開口說話,聲調低沉,語言含糊,但他所說的我卻聽得一清二楚——他說華僑都是有錢人啊!既然有錢,不管怎樣,都得給他有點表示呀!種地的老農民為個傷風感冒,都給他一百二百的,何況他拯救一個歸國華僑脫離生死線呢——我求醫生說,立本因為在國內投資失敗,現在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別說一千兩千,即使三百五百,他口袋裏也未必能掏得出。醫生擰了擰嘴,臉上的表情就像陰雨即將來臨的天氣,擺擺手說不說了,不說了,他很忙,哪來的時間磨閑牙?

醫生像一股旋風,拂袖而去。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像水汽被蒸發了似的,沒有了蹤影。我跑來跑去地尋找,見人就打聽,最後才在鍋爐房裏找見他。鍋爐師傅是醫生的親戚,醫生經常在這裏和藥販子討價還價。我去的時候,醫生剛收了一名藥販子的回扣,他一邊和藥販子說著再見,一邊把厚厚的一遝鈔票往內衣口袋裏裝,臉上的笑容就像肥皂泡沫一般泛濫著。我拽住了已經邁動腳步準備離去的醫生,醫生受到了驚嚇,全身顫抖了那麼一下。當他扭頭看清我是誰時,臉上呈現出怪怪的笑。他問我幹什麼?幹什麼?憑什麼要拽他的胳膊?

我說我不幹什麼,我說我隻求你給立本開個轉院證明。醫生的嘴巴高高地隆起,指責我站著說話不腰疼,轉院證明是誰想開就能開的嗎?病人是啥?病人就是金錢,病人就是效益!病人的多寡,直接和醫生的工資獎金掛鉤,病人都走光了,讓他這個做醫生的喝西北風去?他原來分管著六個病人,但他們一個個地偷偷溜走,算上立本,現在僅僅剩下了兩個人,他得把他倆緊緊地看守住,他能讓他們輕而易舉地離開嗎?一句話,其他的可以談判,惟獨出院轉院之類不容談判!

我尾隨著醫生,來到他的辦公室。醫生的辦公室裏似乎好幾天沒有人來過了,桌椅上落著薄薄的一層灰塵。醫生問我老跟著他幹嗎?他很忙,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因此希望我不要打擾他。我說我也不想打擾你,隻要你讓田立本出院,我自然就會在你的麵前消失。醫生說出院的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知道和醫生這樣拉鋸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於是腦子轉了轉,想試試另外的辦法。我問醫生知不知道越北有個名叫豹子的人?醫生說誰不知道豹子呀?他的名氣比省長都大。我說我是豹子的哥們,而且不是一般的哥們——豹子第一次抓進監獄,就是我把他從監獄裏撈出來的;豹子是個講信用的人,他對我絕對是兩肋插刀,忠心耿耿——隨我來的那個小夥子,就是豹子的親弟弟。醫生說豹子殺了人,不是被抓起來了嗎?我說抓豹子那是給大眾做樣子,前門抓了豹子,後門又偷偷放了豹子;豹子統領越北的黑社會二十餘年,關係早已是星羅棋布,耳目通天,誰敢太歲的頭上動土呢?豹子本來要親自來開陽的,但我阻止了他,我說有什麼難題再給他打電話,那時候他來也不遲。他派他弟弟跟隨我來,就是怕我受到欺負,或者遇到什麼無法解決的難題。我警告醫生,如果他不吃敬酒,那隻有吃罰酒了;豹子是炸彈脾氣,他一吆喝,就會有兩卡車的打手來開陽。豹子的這些兄弟邀功請賞的辦法,就是把一條條的人腿拎到豹子麵前。

我說著就掏出了電話,佯裝在撥豹子的號碼。醫生的臉色變得烏青,他的手迅疾地按在我的手機上,連聲說我放田立本還不行嗎?放他還不行嗎?兄弟們之間的事,好說好辦,好說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