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7章(1 / 2)

立本是被人扔進水庫的,還是他自己跳進水庫的,對於這個問題,一旦和二旦的看法發生了嚴重分歧。一旦和二旦產生爭執的時候,立本已經被他們從水庫裏救起,急送到了縣醫院。醫院對立本進行了緊急搶救,他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立本患上了腦血腫,另有一些軟組織挫傷,別的方麵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但立本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他目光呆滯,神情恍惚,嘴唇緊閉,一言不發。他躺在病床上,像個木偶似的,對任何東西都沒有反應。

雙胞胎兄弟酒醒後發現立本不見了,他們四處尋覓,卻沒有收獲,於是就趕往靶場,其用意是為了向村民致歉——對不起,因為他們的疏忽大意,竟然讓煮熟的鴨子飛走了——他們準備讓大炮舅舅揍他們一頓。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世界上竟有立本這樣的白癡,他會飛蛾撲燈,自投羅網。

他們到達靶場時,靶場空空蕩蕩,隻有幾綹棄扔的紅布條,被風刮得飄掛在荊棘上。靶場顯然來過很多人,雜亂的腳印把場地上軟弱的小草踩得禿頭禿腦。一隻碩大的貓頭鷹騎在一棵皂莢樹上,發出淒厲的叫聲。

兄弟倆順著貓頭鷹的叫聲尋覓,卻驚訝地發現水庫邊上趴著一個人;更讓他們驚訝的是,把那個麵朝黃土趴著的人翻過身仔細辨認,呀呀,爺呀,婆呀,他不是別人,竟然就是立本。立本下半身浸泡在水裏,而上半身卻露在水麵之外。從立本的姿勢看,他顯然是想從水裏掙紮著爬出來,但因為體力不支,暈倒在了水庫岸邊。

兄弟倆叫來了救護車,把立本拉往縣醫院救治。醫院隻認錢不認人,不交足夠的押金是不給治療的。二旦便去找了他一位當老板的師兄,那個師兄聽說在救治一位美籍華人,就毫不猶豫地從銀行取出厚厚的一遝錢,轉手交給了二旦。二旦師兄正在搞房地產開發,資金缺口很大,於是他就想讓自己的小錢,將來換取立本的大錢。美籍華人,哪個不腰壯脖子粗?

立本昏迷了一天一夜,然後就蘇醒了過來。但蘇醒後的立本卻變成了啞巴,任憑兄弟倆問他什麼,他都漠然置之,不予回答。一旦說立本被人扔進水庫的,二旦說是立本自己跳進水庫的,兄弟倆爭論得麵紅耳赤,以至於到最後都打起了賭:輸家給贏家買一包五元錢的香煙。他們都想讓立本開口說話,來決定究竟誰該得到這包煙。但立本嘴巴就是撬不開,他隻是怔怔地瞅著天花板發呆。

二旦給立本講起了營救他的過程,講到他如何去借錢,不願借錢給他的老板怎樣給他臉色看等等。但立本都沒有任何感激的意思。一旦生氣了,接著二旦也生氣了。兄弟倆生氣後就開始用巴掌把床板拍得叭叭地響,以至於引起鄰床的反感。鄰床住著個老頭,老頭的兒子提醒他們別那樣,老頭是心髒病,需要安靜。兄弟倆不拍床板了,卻像說相聲似的,你一言,我一語,開口罵起了立本,說立本是狼心狗肺,說他們救起一條落水狗,那條被救的狗卻不知道感激他們雲雲。

一直到傍晚,立本從他的枕頭底下取出一張不知道什麼時候寫的紙條,顫抖著手交給二旦。二旦接過紙條,發現上麵一片空白。左看右看,終於在紙張的右上角,發現一個隱隱約約的電話號碼。二旦也沒弄清楚這是誰的號碼,他就照著紙上的號碼撥了過去。於是在教堂的大廳裏,我口袋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祈禱期間,我拒絕接聽電話,但口袋裏電話卻玩命似的叫個不停。等我跑到教堂的院子裏,掏出手機一看,未接聽電話竟然有十六個。

我從二旦的電話裏知道了立本的近況。二旦當然免不了給我渲染了一番立本病情的嚴重,他警告我:若磨蹭磨蹭,恐怕見到的隻能是立本的屍體了。我慌了神,連忙和高牧師商量怎麼辦。高牧師依舊是那麼地不慌不忙,他依舊重複著曾經說了許多遍的話:立本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我問高牧師有什麼辦法讓立本迷途知返呢?高牧師就讓我去開陽接回立本,把立本送到教堂來;有上帝的光輝照耀,立本會覺悟的。

一個教友給我提供了一輛車,我乘坐這輛車,和小毛一起,匆匆趕往開陽縣醫院。我先找到醫院的醫生,本來想了解立本的病情,卻沒有想到那個年輕的醫生牢騷滿腹;他把我當成了立本的家屬,一個勁兒地絮叨立本的家人不懂規矩,不按行情辦事。他的話我當然能聽懂,他無非是在說他搶救了如此危重的病人,自己卻連一個紅包也沒得到。他委婉地暗示:病人的家屬如果吝嗇,吃虧的還是病人!病人一旦交到醫生手裏,就像把一塊麵團交到廚師手裏,廚師可以讓這塊麵團變成饅頭或麵條,也可以讓這塊麵團發黴變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