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此言更是十萬歹毒。他先為長孫無忌編了一個謀反的“理由”,又把長孫無忌的侄子長孫祥和韓瑗、褚遂良都拉進來,編了一個圓圓的彌天大謊。李治愚蠢透頂,也不親自提審韋季方,可派別人再審,也不向長孫無忌對證,就把長孫無忌當成謀反罪人,隻是在如何處置上犯難。他又流著淚說:“舅若果爾,朕決不忍殺之;若果殺之,天下將謂朕何!後世將謂朕何!”
許敬宗進一步緊逼道:“薄昭,漢文帝之舅也,文帝從代來,薄昭亦有功,所坐止於殺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殺之,至今天下以文帝為明主。今無忌忘兩朝之大恩,謀移社稷,其罪與薄昭不可同年而語也。幸而奸狀自發,逆徒引服,陛下何疑,憂不早決!古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機,間不容發。無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遷延,臣恐變生肘腋,悔無及矣!”
李治徹底昏了頭,自始至終沒問長孫無忌或別的人一句話,隻憑許敬宗一個人的一麵之辭,認定長孫無忌謀反,下詔削去長孫無忌的太尉之職和封邑,貶為揚州都督。卻不讓他到揚州去,把他安排到更偏遠的黔州去。
扳倒了長孫無忌,許敬宗接著收拾其他人。他奏稱:“無忌謀逆,由褚遂良、柳、韓瑗構扇而成;仍潛通宮掖,謀行鴆毒,於誌寧亦黨附無忌。”於是,於誌寧被免官,韓瑗、柳被除名,高履行再度被貶,長孫無忌的兒子被除名,流入嶺外。褚遂良當時已死,詔令追削官爵,其子被流放愛州,在路上被殺。
涼州刺史趙持滿的舅父是長孫無忌的族弟長孫銓,他的姑母又是韓瑗的妻子,許敬宗因而誣陷趙持滿與無忌同反,把他召來下獄,嚴刑拷打,趙持滿始終不認,寧死不屈。最後,獄吏代寫了認罪書。許敬宗將趙持滿押於城西,將長孫銓流放州。
三個月以後,李治又令李、許敬宗、辛茂將等人再審此案。許敬宗派心腹袁公瑜趕到黔州,逼長孫無忌自縊。又派人殺柳和韓瑗。柳在象州被殺,韓瑗已死,使者還發棺驗證。三家家產子孫都被籍沒,近親都流放到嶺外。長孫祥被絞死,長孫無忌的族弟長孫恩被流放檀州。
此案過後,朝中直臣為之一空,朝政大權完全落在武後手中。
龍朔二年,許敬宗任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不管知什麼事,許敬宗總是要害人的。這一年的九月,發生了一件小事:左相許圉師的兒子許自然外出遊獵,踩踏了民田。田主看見了破口大罵,許自然用響箭射他以示警告。許圉師知道後,把許自然責打了一百棍,卻沒有報告。田主到司憲告狀,司憲大夫又不管。武後的爪牙袁公瑜匿名告狀,高宗李治說:“圉師為宰相,侵陵百姓,匿而不言,豈非作威作福!”許圉師替自己辯解說:“臣備位樞軸,以直道事陛下,不能悉允眾心,故為人所攻訐。至於作威作福,或手握強兵,或身居重鎮;臣以文吏,奉事聖明,惟知閉門自守,何敢作威福?”誰料李治居然發了邪火:“汝恨無兵邪!”許敬宗在一旁煽風點火,說:“人臣如此,罪不容誅。”想置許圉師於死地。最後許圉師被趕出金殿,免去官職。
自長孫無忌之後,朝臣中又出現了上官儀、劉祥道等出類拔萃的人物,替高宗李治維護著局麵。上官儀文才出眾,尤工五言詩,風格“綺錯婉媚”,被稱為“上官體”,風行一時。劉祥道是貞觀初吏部侍郎劉林甫之子,父子二人在太宗、高宗朝任同一職務,頗得好評。劉祥道還有大功一件,就是審判貪贓賣官的李義府。李義府仗武後之勢,為非作歹,連高宗也不放在眼裏。高宗怒,派劉祥道審問李義府。經審查,罪狀屬實,李義府被流放。此舉大得人心,朝野稱慶,還有人寫了個露布,貼在街上,露布名為: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露布寫得很風趣。李義府曾大量奪取別人的奴婢,事敗後被放還,露布上就寫:“混奴婢而亂放,各識家而競入。”
許敬宗下一步要害的就是這兩個人。起因仍在武後。武後剛開始操縱李治,是通過暗中搗鬼實現的,後來,長孫無忌倒了,武後便肆無忌憚地作威作福,控製李治,連表麵上的順從也沒有了。李治不勝其忿,卻沒有辦法。正好當時武後召了個道士入宮,為厭勝之術,大約是想咒死李治。宦官王伏勝發現了,報告了李治,李治召來上官儀商議。上官儀說:“皇後專恣,海內所不與,請廢之。”李治答應了,並讓上官儀起草詔書。
馬上就有太監和宮女,跑到武後那兒去報信。武後隨即趕到李治那兒。“上羞縮不忍,複待之如初。”他還怕武後怪罪,嫁禍於上官儀:“我初無此心,上官儀教我。”
武後於是令許敬宗誣陷上官儀、王伏勝和被廢的太子李忠共同謀反。許敬宗陷害長孫無忌那樣的開國元勳、托孤之臣兼皇上他舅,沒用兩天都拿下來了,整上官儀簡直易如翻掌。上官儀下獄,其子上官庭芝與王伏勝被殺,李忠被賜死,大臣鄭欽泰等人被貶,右相劉祥道因為與上官儀友善,罷政事,為司禮太常伯。從此,武後垂簾聽政,掌握生殺予奪大權,李治隻是個聽話的傀儡。
許敬宗居心不良,小毛病也多,輕狂浮躁、喜歡賣弄。高宗曾和群臣遊覽古長安城,他問侍臣:“朕觀故城舊基,宮室似與百姓雜居,自秦、漢以來,幾代都此?”許敬宗立即答道:“秦都鹹陽,郭邑連跨渭水,故雲:‘渭水貫都,以象天河。’至漢惠帝始築此城,其後苻堅、姚萇、後周並都之。”高宗又問:“昆明池是漢武帝何年中開鑿?”許敬宗回答說:“武帝遣使通西南夷,而為昆明池所閉,欲伐昆明國,故因鎬之舊澤,以穿此池,用習水戰,元狩三年事也。”還有一次,高宗和竇德玄等人去陽,高宗問竇德玄:“陽謂之帝丘,何也?”竇德玄答不上來。許敬宗躍馬上前說:“昔顓頊居此,故謂之帝丘。”高宗誇了他幾句。許敬宗洋洋自得地對人說:“大臣不可以無學;吾見德玄不能對,心實羞之。”竇德玄聽說這話後表示:“人各有能有不能,吾不強對以所不知,此吾之所能也。”李對此有個評價:“敬宗多聞,信美矣;德玄之言亦善也。”
許敬宗還有一樣特長:好色無度。他的夫人裴氏早卒,裴氏有個侍婢,有些姿色,許敬宗把她收為繼室,稱之為虞氏夫人。不料,虞氏和許敬宗的長子許昂有染,在虞氏作了許敬宗的繼室後還保持著不正當關係。許昂也有文才,官至太子舍人,道德水平卻和他爹相近。許敬宗知道後,大怒不已,奏請皇上,將許昂以不孝的罪名流放嶺外。顯慶年間,又上表請求皇上把許昂弄回來。許昂作了虔化令,時間不長就死了。
鹹享元年,許敬宗上表請求退休,高宗批準了,給他加官為特進,俸祿照舊。鹹享三年,許敬宗死去,終年81歲。唐高宗李治為之舉哀,廢朝三日,詔令文武百官都到許家去哭,又冊贈許敬宗為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大都督,陪葬昭陵。
李治黑白不分忠奸不辨地抬舉許敬宗,明白人卻不買許敬宗的賬。太常博士袁思古在議定許敬宗的諡號時說:“敬宗位以才升,曆居清級,然棄長子於荒徼,嫁少女於夷落。聞《詩》學《禮》,事絕於趨庭;納采問名,唯聞於黷貨。白圭斯玷,有累清塵,易名之典,須憑實行。按諡法‘名與實爽曰繆’,請諡為‘繆’。”許敬宗的孫子許彥伯時任太子舍人,不勝其恥,和袁思古吵了個臉紅脖子粗。他聲稱袁思古和他們許家有嫌隙,請求改諡。太常博士王福說:“諡者,終飾之稱也,得失一朝,榮辱千載。若使嫌隙是實,即合據法推繩;如其不虧直道,義不可奪,官不可侵,二三其德,何以言禮?福忝當官守,匪躬之故。若順風阿意,背直從曲,更是甲令虛設,將謂禮院無人,何以激揚雅道,顧視同列!請依思古諡議為定。”
戶部尚書戴至德想不通:這幫書生們竟敢這樣對待皇後的紅人?他質問說:“高陽公任用如此,何以定諡為‘繆’?”王福答道:“昔晉司空何曾薨,太常博士秦秀諡為繆醜公。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萬錢,所以貶為繆醜。況敬宗忠孝不逮於曾,而飲食男女之累又過之,諡之曰‘繆’,無負於許氏矣。”
最後高宗讓五品以上的官員再議,禮部尚書楊思敬說:“按《諡法》,既過能改曰恭。”唐高宗批準了,這才結束了“一字之爭”。
次年,高宗詔令劉仁軌改修國史,把許敬宗做了手腳的地方再改回曆史的本來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