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顏氏一門多英才(3 / 3)

元載在朝中結黨營私,為非作歹,怕群臣上書揭發他,便對皇帝建議:以後百官論事,先報告各部長官,各部長官再告訴宰相,最後再由宰相報告皇帝。這種做法明顯是要鉗天下之口,欺上瞞下,從中搗鬼,但糊塗的皇帝竟然批準了。顏真卿立即上疏進諫,戳穿了元載的陰謀。他在諫書中說:禦史中丞李進等傳宰相語,稱奉進止:‘緣諸司官奏事頗多,朕不憚省覽,但所奏多挾讒毀;自今論事者,諸司官皆須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宰相定可否,然後奏聞者’。臣自聞此語已來,朝野囂然,人心亦多衰退。何則?諸司長官皆達官也,言皆專達於天子也。郎官、禦史者,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其出使天下,事無巨細得失,皆令訪察,回日奏聞,所以明四目、達四聰也。今陛下欲自屏耳目,使不聰明,則天下何述焉。《詩》雲:‘營營青蠅,止於棘。讒言極,交亂四國’。以其變白為黑,變黑為白也。詩人深惡之,故曰:‘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則夏之伯明、楚之無極、漢之江充,皆讒人也,孰不惡之?陛下惡之,深得君人之體矣。陛下何不深聽察,其言虛誣者,則讒人也,因誅殛之;其言不虛者,則正人也,因獎勵之。陛下舍此不為,使眾人皆謂陛下不能明察,倦於聽覽,以此為辭,拒其諫諍,臣竊為陛下痛惜之。

臣聞太宗勤於聽覽,庶政以理,故著《司門式》雲:‘其有無門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監門司與杖家引奏,不許關礙。’所以防壅蔽也。並置立仗馬二匹,須有乘騎便往,所以平治天下,正用此道也。天寶已後,李林甫威權日盛,群臣不先谘宰相輒奏事者,仍托以他故中傷,猶不敢明約百司,令先白宰相。又閹官袁思藝日宣詔至中書,玄宗動靜,必告林甫,先意奏請,玄宗驚喜若神。以此權柄恩寵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下情不上達,所以漸致潼關之禍,皆權臣誤主,不遵太宗之法故也。陵夷至於今日,天下之蔽,盡萃於聖躬,豈陛下招致之乎?蓋其所從來者漸矣。自艱難之初,百姓尚未凋敝,太平之理,立可便致。屬李輔國用權,宰相專政,遞相姑息,莫肯直言。大開三司,不安反側,逆賊散落,將士北走黨項,合集土賊,至今為患。偽將更相驚恐,因思明危懼,扇動卻反。又今相州敗散,東都陷沒,先帝由此憂勤,至於損壽,臣每思之,痛切心骨。

今天下兵戈未,瘡未平,陛下豈得不日聞讜言以廣視聽,而欲頓隔忠讜之路乎!臣竊聞陛下在陝州時,奏事者不限貴賤,務廣聞見,乃堯、舜之事也。凡百臣庶,以為太宗之理,可翹足而待也。臣又聞君子難進易退,由此言之,朝廷開不諱之路,猶恐不言,況懷厭怠,令宰相宣進止,禦史台作條目,不令直進。從此人人不敢奏事,則陛下聞見,隻在三數人耳。天下之士,方鉗口結舌,陛下後見無人奏事,必謂朝廷無事可論,豈知懼不敢進,即林甫、國忠複起矣。凡百臣庶,以為危殆之期,又翹足而至也。如今日之事,曠古未有,雖李林甫、楊國忠猶不敢公然如此。今陛下不早覺悟,漸成孤立,後縱悔之無及矣!臣實知忤大臣者,罪在不測,不忍孤負陛下,無任懇迫之至。

顏真卿此疏寫得理正詞嚴,直斥權臣,痛快淋漓,說出了人們的心裏話。當時,眾人競相傳抄,人人稱善,隻有笨蛋皇帝不覺不悟。後來顏真卿主管祭太廟一事,報告皇帝說祭器不修,元載誣陷說這是誹謗,貶顏真卿為硤州別駕,撫州湖州刺史。後來,元載因受賄、謀逆罪被殺後,代宗才弄清了誰是誰非,又把顏真卿召回來,任命為刑部尚書。

大唐王朝從天寶年間以後衰運纏身,皇帝一個比一個笨,奸臣一朝比一朝多。代宗死後,顏真卿為禮儀使,又遭人中傷,罷職。楊炎為相,也不喜歡忠耿正直的顏真卿,改任他為太子少師,還兼著禮儀使。表麵上是提升了,但實際權力已被奪走。

後來奸人盧杞專權,任顏真卿為太子太師,然後又要暗算他。盧杞問顏真卿:“方麵之任,何處為便?”還是要把他派往外地,免得他在朝中礙手礙腳。顏真卿此時已是76歲高齡,不能再四處奔波了,便對盧杞說:“真卿以褊性為小人所憎,竄逐非一。今已羸老,幸相公庇之。相公先中丞傳首至平原,麵上血真卿不敢衣試,以舌舐之,相公忍不相容乎?”原來盧杞之父是洛陽守官之一,在安史之亂中被殺,傳首河北,後由顏真卿安葬。盧杞聽顏真卿提及此事,急忙跪拜,但內心對顏真卿的仇恨更劇烈。最後,他想到一條借刀殺人之計。當時軍閥李希烈起兵反唐,攻陷汝州。唐德宗向群臣問計,盧杞竟然說:“顏真卿四方所信,使諭之,可不勞師旅”愚蠢至極的唐德宗竟信以為真,立即同意,滿朝文武為之失色。李勉認為顏真卿此去必死無疑,朝廷失一元老是奇恥大辱,秘密報告皇帝,皇帝這才派人追顏真卿回來,沒有趕上。

顏真卿來到叛軍中,叛軍將領謾罵、威脅,李希烈的一千多名養子都要殺顏真卿。顏真卿臨危不懼,麵不改色。李希烈逼顏真卿寫表,讓皇帝赦他無罪,願罷兵馬。再三派人報告朝廷,竟無回音。李希烈大宴部下,派倡優演朝廷醜劇,被顏真卿嚴厲嗬斥。李希烈的幾個部將看著顏真卿,對李希烈說:“聞太師名德久矣,相公欲建大號,而太師至,非天命正位?欲求宰相,孰先太師乎?”顏真卿立即正色叱之:“是何宰相耶!君等聞顏杲卿無?是吾兄也。祿山反,首舉義兵,及被害,詬罵不絕於口。吾今年向八十,官至太師,守吾兄之節,死而後已,豈受汝輩誘協耶!”叛將們不敢再說話。

李希烈仍然不死心,還想再打其他主意,迫使顏真卿入夥。他太需要一個能孚眾望的人來替他收買民心。顏真卿忠義之名天下欽服,正直之節人人皆知,若能弄得顏真卿入夥,便能得民眾之信任。為此,李希烈耍了許多花招。他派人挖了個大坑,說是要“坑顏”,顏真卿不以為意,行止自若;後來又架了一堆火,說顏真卿要是不入夥,就要燒死他。顏真卿徑直走向火堆,又被叛軍拉住。

李希烈一名部將準備殺李希烈,奉顏真卿為節度使,但被李希烈發覺。李希烈殺了此人,把顏真卿押解龍興寺。顏真卿在寺中給自己寫好了墓誌銘、祭文,等著英勇就義的那一天。李希烈攻下汴州,即位稱帝,派人向顏真卿詢問禮節儀式。顏真卿回答道:“老夫耄矣,曾掌國禮,所記者諸侯朝覲禮耳。”

李希烈黔驢計窮,終於決定向顏真卿下手。他派了一個宦官和幾名叛軍去殺顏真卿。宦官到了,口稱“有敕”,顏真卿以為是唐德宗派來的,忙跪下接旨說:“老臣無狀,罪當死,然不知使人何日從長安來?”宦官糾正說:“從大梁來。”顏真卿站起來罵道:“乃逆賊耳,何敕也!”最後被叛軍縊死,終年77歲。

李希烈之亂平定後,顏真卿的遺體被運往京師,昏庸的唐德宗這才痛惜異常,廢朝五日,諡曰“文忠”,並下詔說:“君臣之義,生錄其功,歿厚其禮,況才優匡國,忠至滅身。朕自興歎,勞於寤寐。故光祿大夫、守太子太師、上柱國、魯郡公顏真卿,器質天資,公忠傑出,出入四朝,堅貞一心。屬賊臣擾亂,委以存諭,拘協累歲,死而不撓,稽其盛節,實謂猶生。朕致貽斯禍,慚悼靡及,式崇嘉命,兼延爾嗣。可贈司徒,仍賜布帛五百端。男、碩等喪製終,司奏超授官秩。”之後,任顏真卿之子顏為五品官。後來,唐文宗還緬懷顏真卿、顏杲卿的忠烈事跡,授於他們的曾孫以官職。

顏氏一門五六代中,出了多位特別傑出的人才。在學術功業上,他們各有所長;在人格道德上,他們近乎完美無缺。顏師古雖小有瑕疵,但大節無虧,未可厚非。這也可以看作是封建家庭中的典範,儒家教育的一個碩果。顏氏一門在《顏氏家訓》的鼓勵和約束下,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至少可以給我們一個提示:儒家傳統文化中修德立身方麵的思想,未可簡單地一概拋棄,從中汲取某些有用的東西,於個人、於家庭、於社會,還是會有一些好的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