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褚氏父子盛一時(2 / 3)

實際上,早在貞觀十年,褚遂良由秘書郎升遷為起居郎,就到了皇上身邊,負責記錄皇上的一言一行。從魏徵推薦以後,褚遂良更受器重。唐太宗酷愛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書法,不惜重金財帛,在全國範圍內大肆搜求,人們投其所好,紛紛獻上古書和字帖,數量龐大,真假混雜,褚遂良負責鑒別真假,無一差錯。

貞觀十五年,唐太宗又一次動了封禪的心思,想到泰山上去祭祀天地,為褚遂良所勸阻。早在貞觀六年,李靖等討平突厥之後,文武百官就請太宗封禪,唐太宗不太迷信,還不願意封禪。他說:“卿輩皆以封禪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禪,漢文帝不封禪,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耶?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巔,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但群臣還是再三請求,唐太宗也逐漸回心轉意,同意去封禪,隻有魏徵一人站出來反對。兩人有段很妙的對話,唐太宗說:“朕欲得卿直言之,勿有所隱。朕功不高耶?”魏徵答道:“高矣。”

“德未厚耶?”

“厚矣。”

“華夏未安耶?”

“安矣。”

“遠夷未服耶?”

“服矣。”

“符瑞未至耶?”

“至矣。”

“年穀未登耶?”

“登矣。”

“然則何為不可?”

魏徵這才暢所欲言:“陛下功高矣,民未懷惠。德厚矣,澤未旁流。華夏安矣,未足以供事。遠夷慕矣,無以供其求。符瑞雖臻,而羅猶密。積歲豐稔,而倉廩尚虛。此臣所以竊謂未可。臣未能遠譬,且借近喻於人。有人長患疼痛,不能任持,療理且愈,皮骨僅存,便欲負一石米,日行百裏,必不可得。隋氏之亂,非止十年,陛下為之良醫,除其疾苦,雖已多安,未甚充實,告成天地,臣竊有疑。且陛下東封,萬國鹹萃,要荒之外,莫不奔馳。今自伊、洛之東,暨乎海、岱,萑莽巨澤,茫茫千裏,人煙斷絕,雞犬不聞,道路蕭條,進退艱難,寧可引彼戎狄,示以虛弱?竭財以賞,未厭遠人之望;加年給複,不償百姓之勞。或遇水旱之災,風雨之變,庸夫邪議,悔不可追。豈獨臣之誠懇,亦有輿人之論。”唐太宗聽了,連連稱好,剛好河南等地發了水災,封禪之事就擱置起來。

貞觀十五年,並州父老上書,請唐太宗封禪,並在封禪之後回並州視察。唐太宗很高興地答應了。走到洛陽,太史令夜觀天象,看見彗星,認為不能封禪。褚遂良也對唐太宗說:“陛下撥亂反正,功超前烈,將告成東嶽,天下幸甚。而行至洛陽,彗星輒見,此或有所未允合者也。且漢武優柔數年,始行岱禮,臣愚伏願詳擇。”於是,唐太宗下令停止封禪,取消了一次勞民傷財的遊行儀式。

就在這一年,褚遂良升任諫議大夫,還兼著原來的老差事。唐太宗曾經問他:“卿知起居,記錄何事,大抵人君得觀之否?”褚遂良回答道:“今之起居,古之左右史,書人君言事,且記善惡,以為鑒誡,庶人主不為非法。不聞帝王躬自觀史。”唐太宗又問:“朕有不善,卿必記之耶?”褚遂良回答說:“守道不如守官,臣職當載筆,君舉必記。”耿直的大臣劉洎又結結實實地補了一句:“設令遂良不記,天下亦記之矣。”

貞觀十六年前後,太子承乾與魏王李泰爭嗣漸趨激烈,唐太宗偏愛李泰,卻沒有下廢立的決心。褚遂良開始是不讚成廢太子立李泰的。一次,唐太宗問群臣:“當今國家何事最急?”

褚遂良就直言不諱地提出:“當今四方仰德,誰敢為非?但太子、諸王,須有定分,陛下宜為萬代法以遺子孫。”直接揭示了太宗諸子內部潛在的問題。唐太宗對褚遂良的看法表示同意,並采取了一些措施加強太子的輔佐力量,但並沒有從根本上打消廢立的念頭。

這一年,西突厥叛亂,侵犯高昌舊境,和唐將郭孝恪混戰一場。起初,唐軍平定高昌,唐太宗命令每年發兵數千戍守。魏徵和褚遂良認為這得不償失,不如複立高昌。唐太宗沒有采納他們的意見。直到西突厥叛亂後才意識到自己背了個包袱,對人說:“魏徵、褚遂良勸我複立高昌,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

貞觀十七年後,政治氣氛漸趨嚴酷,群臣多明哲保身,不敢進諫。唐太宗有意求諫,就問褚遂良:“舜造漆器,禹雕其俎,當時諫舜、禹者十餘人。食器之間,苦諫何也?”諸遂良回答:“雕琢害農事,纂組傷女工。首創奢淫,危亡之漸。漆器不已,必金為之,金器不已,必玉為之。所以諍臣必諫其漸,及其滿盈,無所複諫。”唐太宗很以為然,感歎道:“夫為人君,不憂萬姓而事奢淫,危亡之機可反掌而待也。”

唐太宗當時大量任命自己的兒子為各州的都督和刺史,即使很年幼的皇子也不例外,好像是肥差不落外姓家,實際上誤事很多。褚遂良針對這一不合理現象上疏進諫:“昔兩漢以郡國理人,除郡以外,分立諸子,割土分疆,雜用周製。皇唐州縣,粗依秦法。皇子年幼,或授刺史,陛下豈不以王之骨肉,鎮四方?此之造製,道高前烈。如臣愚見,有小未盡。何者?刺史郡帥,民仰以安。得一善人,部內蘇息;遇一不善,合州勞弊。是以人君愛恤百姓,常為擇賢。或稱河潤九裏,京師蒙福;或人興歌,生為立祠。漢宣帝雲:‘與我共理者,惟良二千石。’如臣愚見,陛下兒子內年齒尚幼者,且留京師,教以經學。一則畏天之威,不敢犯禁;二則觀見朝儀,自然成立。因此積習,自知為人。審堪臨州,然後遣出。臣謹按漢明、章、和三帝,能友愛子弟,自茲已降,取為準的。封立諸王,雖各有國土,年尚幼小者,召留京師,訓以禮法,垂以恩惠。訖三帝世,諸王數十百人,唯二王稍惡,自餘餐和染教,皆為善人。則前事已驗,惟陛下詳察。”唐太宗立即采納了這一建議。

貞觀十七年,魏徵辭世,房玄齡又受到疏遠,朝中大權逐漸轉移到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手中。在太子承乾和魏王李泰爭嗣的過程中,褚遂良是反對以李泰代承乾的。李承乾謀反事露之後,褚遂良轉而支持晉王李治。李泰曾入宮侍奉唐太宗,太宗當麵答應他為太子,他得便宜賣乖,戲演得過火了。唐太宗對侍臣說:“昨青雀自投我懷雲:‘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唯有一子,臣百年之後,當為陛下殺之,傳國晉王。’父子之道,故當天性,我見其如此,甚憐之。”褚遂良立即上前戳穿了李泰的把戲,他說:“陛下失言。伏願審思,無令錯誤也。安有陛下百年之後,魏王執權為天下之主,而能殺其愛子,傳國於晉王者乎?陛下昔立承乾為太子,而複寵愛魏王,禮數或有於承乾者,良由嫡庶不分,所以至此。殷鑒不遠,足為龜鏡。陛下今日既立魏王,伏願陛下別安置晉王,始得安全耳。”唐太宗涕泗交流,下不了決心。他留下長孫無忌、房玄齡、褚遂良、李四人,想起了承乾、李泰之事和齊王李佑、漢王李元昌謀反之事,情緒波動,心智昏亂,對四人說:“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說著就用頭去碰床,長孫無忌上前爭抱,唐太宗又抽出佩刀要自殺,褚遂良奪下佩刀遞給旁邊的晉王李治。唐太宗說:“我欲立晉王。”長孫無忌立即搶著表態:“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一句話堵住別人的嘴。實際上不用堵也不會有不同意見,褚遂良和他想法一樣,房玄齡不受信任,自保不暇,那敢多嘴?世故圓滑的李也不會明著反對,何況李治就在旁邊。長孫無忌急不可耐地奉詔,主要是想造成既定事實,以防唐太宗反悔改口。

唐太宗還是放心不下,問道:“公等已同我意,未知外議如何?”長孫無忌開口便吹:“晉王仁孝,天下屬心久矣,乞陛下試問百官,有不同者,臣負陛下萬死。”

唐太宗就在這一時衝動之下立李治為太子,選定了一個阿鬥式的接班人。長孫無忌、褚遂良全力擁護李治,扳到李泰,一方麵是因為李泰多詐,不重朝臣卻結交一批駙馬,左右多是小人,另一方麵是,在承乾與李泰之爭中已經得罪了李泰,就必須徹底把他扳倒。此外,這兩位還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李治軟弱,無主見,便於他們操縱。沒料到,便於自己操縱的阿鬥也便於別人操縱,最後,在武則天的操縱和控製下的李治貶褚遂良,殺長孫無忌。正所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其他事情上,褚遂良還是個很不錯的諫官,雖不能像魏徵、王、劉洎等人那樣犯顏直諫,但基本上能盡其職守,知過則諫。突厥薛延陀派人向唐朝求婚,唐太宗答應把女兒嫁他,也收下了聘禮,後來卻想悔婚。褚遂良上書勸諫,認為不應該失信於人。尤其是在征伐高麗這一事件中,褚遂良能堅持正確立場,反對戰爭,深為可貴。

當時,朝鮮半島分為三個國家:高麗、新羅、百濟。其中高麗比較強大,四出侵略。隋朝曾多次征討高麗,都不能取勝。唐朝建立後,三國都成了唐的屬國,貢奉不絕,互相爭戰,唐王朝也以調停為主。貞觀十六年,高麗人蓋蘇文殺掉國王高建武和眾大臣,另立國王,自己則控製朝政,專橫霸道。消息傳到西京,唐太宗對高建武之死表示哀悼,但不願乘亂討伐,又考慮到山東凋弊,不忍用兵。貞觀十七年六月,出使高麗回來的使臣建議唐太宗在邊境增兵威逼高麗,唐太宗未予采納。一個月後,唐太宗卻想讓契丹、擾擊高麗,為長孫無忌所勸阻。九月,高麗、百濟聯合攻打新羅,新羅遣使求救,唐太宗派相裏玄出使二國,勸諭他們收兵停戰,蓋蘇文不聽。次年二月,相裏玄回國,報告了這些情況,唐太宗大怒:“蓋蘇文弑其君,賊其大臣,殘虐其民,今又違我詔命,侵暴鄰國,不可以不討。”褚遂良勸諫說:“陛下指麾則中原清晏,顧眄則四夷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遠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猶可也。萬一蹉跌,傷威損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矣。”唐太宗初步表示同意。誰料想,兵部尚書李節外生枝地挑起爭端:“近者延陀犯邊,陛下必欲追去,此時陛下取魏徵之言,遂失機會。若如聖策,延陀無一人生還,可五十年間疆場無事。”唐太宗說:“誠如卿言,由魏徵誤計耳。朕不欲以一計不當而尤之,後有良算,安肯矢謀。”於是再起戰心,開始籌劃征伐高麗之事。

褚遂良對此十分擔心,他又一次上書苦諫:“臣聞有國家者譬諸身,兩京等於心腹,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絕域若在身外。臣近於坐下,伏奉口敕,布語臣下,雲自欲伐遼。臣數夜思量,不達其理。高麗王為陛下之所立,莫離支輒殺其主,陛下討逆收地,斯實乘機。關東賴陛下德澤,久無征戰,但命二、三勇將發兵四五萬,飛石輕梯,取如回掌……方今太子新立,年實幼少,自餘藩屏,陛下所知。今一旦棄金湯之全,遼海之外,臣忽三思,煩愁並集。大魚依於巨海,神龍據於川泉,此謂人君不可輕而遠也。且以長遼之左,或遇霖淫,水潦騰波,平地數尺。夫帶方、玄菟,海途深渺,非萬乘所宜行踐。東京、太原,渭之中地,東可以為聲勢,西指足以摧延陀,其於西京,徑路非遠。為其節度,以設軍謀,係莫離支頸,獻皇家之廟。此實處安全之上計,社稷之根本,特乞天慈,一垂省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