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鞠躬盡瘁的房玄齡(3 / 3)

這位長孫皇後真是唐太宗的賢內助。貞觀之治也有他的一份功勞。貞觀初,她堅決要求唐太宗免去她哥哥長孫無忌的宰相之職,開了一個好風氣,她對唐太宗也多有勸諫,尢其重要的是她曾保護過以直諫而得罪皇帝的魏徵。有一天,唐太宗下朝回宮,咬牙切齒地說:“總有一天要殺死這個鄉巴佬!”長孫皇後問殺誰,唐太宗說是魏徵。原來魏徵經常在朝廷上當麵諫爭,據理力駁,詞色不屈,唐太宗很憤怒,要殺魏徵以泄其憤。長孫皇後默默退下,換上朝服,向唐太宗道賀。唐太宗驚問其故,長孫皇後說:“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唐太宗立即意識到了魏徵的無私與忠誠。

在貞觀後期,房玄齡盡管一如既往地鞠躬盡瘁,但他明哲保身的缺點卻使他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貞觀十七年魏徵病逝後,朝廷上失去了一位能力挽狂瀾的大臣,而具有這樣的資格的人中,房玄齡是首屈一指的,但他沒有勇敢地擔起這副重擔。唐太宗的晚年偏執多疑,政事漸亂,貞觀十七年,太子承乾與魏王李泰爭嗣,最後雙雙落敗,軟弱無能的李治揀了個便宜;在這一事件中,眾多的大臣被牽入其中,人人自危,離心離德的局麵開始出現。房玄齡的次子房遺愛參與了李泰一黨,房玄齡多少也受了點牽連,感情上略有疏遠,但房玄齡仍是唐太宗所倚重信任的肱股之臣,為了穩定新太子李治的地位,太宗還任命房玄齡為太傅。應該說,房玄齡的意見還是很受重視的。有一件小事可以證明。貞觀二十一年,唐太宗巡幸翠微宮,派房玄齡留守京師。太宗任命李緯為戶部尚書。有人從京師去翠微宮,太宗問:“玄齡聞李緯拜尚書,如何?”來人回答道:“但雲‘李緯大好髭須’,更無他語。”唐太宗意識到房玄齡是不讚成的,便改派李緯做洛州刺史。

唐太宗重視房玄齡的意見,也相信他的忠誠,在遠征高麗時授權房玄齡:“便宜從事,不複奏請。”有人告房玄齡,太宗即令腰斬,並命令房玄齡:“更有如是者,可專決之。”這雖然有收買人心的成分,但總體上說,對房玄齡的信任是沒有動搖的。雖然房玄齡此時受信任的程度不及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但以他的資曆和忠誠程度,他是有能力匡正唐太宗的一些過失的,但他沒有膽量直諫力爭,而是眼看著唐太宗錯殺劉洎等大臣,並錯誤地征伐高麗。

貞觀二十二年,70歲的房玄齡已是垂垂老矣,風燭殘年。唐太宗巡幸玉華宮去了,房玄齡因為舊病複發,“詔令臥總台省”。後來病情漸重,便“追赴宮所,乘擔輿入殿。”君臣相見,唐太宗淚流滿麵,房玄齡哽咽難言,他們都清楚地知道,30多年君臣相依的曆史就快要結束了。在君,再也找不到這樣鞠躬盡瘁、奉上忘身的臣子與朋友,在臣,再也不能輔佐這樣雄才大略、令人敬愛的英主再建功立業。此時此際,唐太宗與房玄齡的淚水和感情都是絕對純淨的,這在中國曆史上十分罕見。唐太宗命令多位名醫全力救療,“若微得減損,太宗即喜見顏色;如聞增劇,便為改容愴。”

垂危中的房玄齡脫盡了人世間的一切俗念,他傾吐不再唯唯諾諾,患得患失。他對唐太宗的感恩與忠誠也不容他萬事不理。對有些積鬱已久而不敢傾吐的話,他要喊出來,理直氣壯地喊出來,就像一生不鳴的天鵝在臨終時發出最嘹亮的歌唱,房玄齡在垂危之際完成了他一生中最漂亮的一次諫爭。

他諫爭的是唐太宗晚年最大的錯誤——征討高麗。唐太宗於貞觀十九年初出兵高麗,雖然取得了一些勝利,但在最後一仗中卻吃了敗仗,加之天寒地凍,士卒多病,不得已而班師。唐太宗對此耿耿於懷,立即策劃籌備,準備再征高麗,房玄齡很清楚地知道再征高麗必然會勞民傷財,為國家帶來災難,所以他對他的兒子說:“當今天下清謐,鹹得其宜,唯東討高麗不止,方為國患。主上含怒意決,臣下莫敢犯顏;吾知而不言,則銜恨入地。”於是,房玄齡抗表進諫:

臣聞兵惡不,武貴止戈。當今聖化所覃,無遠不暨,洎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能臣之,所不製者,皆能製之。詳觀今古,為中國患害者,無如突厥。遂能坐運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衛,執戟行間。其後延陀鴟張,尋就夷滅,鐵勒慕義,清置州縣,沙漠以北,萬裏無塵。至如高昌叛換於流沙,吐渾首鼠於積石,偏師薄伐,俱從平蕩。高麗曆代逋誅,莫能討擊。陛下責其逆亂,弑主虐人,親總大軍,問罪遼、碣。未經旬月,即拔遼東,前後虜獲,數十萬計,分配諸州,無處不滿。雪往代之宿恥,掩崤陵之枯骨,比功較德,萬倍前王。此聖心之所自知,微臣安敢備說。

且陛人仁風被於率土,孝德彰配於天。睹夷狄之將亡,則指期數歲;授將帥之節度,則決機萬裏。屈指而侯驛,視景而望書,符應若神,算無遺策。擢將於行伍之中,取士於凡庸之末。遠夷單使,一見不忘;小臣之名,未嚐再問。箭穿七劄,弓貫六鈞。加以留情墳典,屬意篇什,筆邁鍾、張,辭窮班、馬。文鋒既振,則管磬自諧,輕翰暫飛,則花葩競發。撫萬姓以慈,遇群臣以禮。褒秋毫之善,解吞舟之綱。逆耳之言必聽,膚受之訴斯絕。好生之德,焚障塞於江湖;惡殺之仁,息鼓刀於屠肆。鳧鶴荷稻粱之惠,犬馬蒙惟蓋之恩。降乘吮思摩之瘡,登堂臨魏徵之柩。哭戰亡之卒,則哀動六軍,負填道之薪,則精感天地。重黔黎之大命,特盡心於庶獄。臣心識昏憒,豈足論聖功之深遠,談天德之高大哉!陛下兼眾美而有之,靡不具備,微臣深為陛下惜之重之,愛之寶之。

《周易》曰:“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又曰:“知進退存亡,不失其正者,惟聖人乎!”由是言之,進有退之意,存有亡之機,得有喪之理,老臣所以為陛下惜之者,蓋此謂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謂陛下威名功德,足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彼高麗者,邊夷賤類,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古來以魚鱉畜之,宜從闊略。若必欲窮其種類,恐獸窮則搏。且陛下每決一死囚,必令三覆五奏,進素食,停音樂者,蓋以人命所重,感動聖慈也。況今兵士之徒,無一罪戾,無故驅之於行陣之間,委之於鋒刃之下,使肝腦塗地,魂魄無歸,令其老父孤兒、寡妻慈母,望車而掩泣,抱枯骨以摧心,足以變動陰陽,感傷和氣,實天下冤痛也。且兵者凶器,戰者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麗違失臣節,陛下誅之可也;侵擾百姓,而陛下滅之可也;久長能為中國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於此,雖日殺萬夫,不足為愧。今無三條,坐煩中國,內為舊王雪恥,外為新羅報仇,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

願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誡,以保萬代巍巍之名。發沛然之恩,降寬大之詔,順陽春以布澤,許高麗以自新,焚淩波之戰船,罷應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老病三公,旦夕入地,所恨竟無塵路,微增海嶽。謹罄殘魂餘息,預代結草之誠。倘蒙錄此哀鳴,即臣死且不朽。

房玄齡此表是嘔心瀝血之作,忠君憂國之情溢於言表,唐太宗看到後非常感動,對自己的女兒、房玄齡的兒媳高陽公主說:“此人危如此,尚能憂我國家。”可悲的是房玄齡最後的忠誠雖然感動了皇帝,但他的意見並沒有得到采納,唐太宗當時並沒有放棄再征高麗的計劃。

唐太宗讓人在苑牆上開了一道門,不停地派人看望房玄齡。他又親自來到房玄齡的病榻前,握手敘別,悲不自勝。當著房玄齡的麵,任命房玄齡的兒子房遺愛為右衛中郎將,房遺則為中散大夫。房玄齡死後,“廢朝三日,冊贈太尉、並州都督,諡曰文昭,給東園器,陪葬昭陵。”

房玄齡畢其一生的才智與精力,輔佐唐太宗李世民平定四方,奪取皇位,治理天下,其謹慎與忠誠冠絕當時。貞觀之治是中國封建時代最輝煌的時期,房玄齡個人也是曆史上為數不多的成功宰相。他一生忠君修身,也注重對子孫的教育,經常教訓兒子不要驕奢沉溺,不要仗勢欺人,他把古今聖賢們的家訓收集起來,寫在幾具屏風上,讓兒子們各拿一具,並說:“若能留意,足以保身成名。”

可惜的是,他的兒子們終於沒能保身成名。事情出在兒媳婦高陽公主身上。這位公主驕橫霸道,又得太宗溺愛,因而,房遺愛也就“特承恩遇,與諸主婿禮秩絕異。”房玄齡死後,長子房遺直繼承了房玄齡的封爵,高陽公主心裏不滿,想把這份家業奪過來。高宗永徽年間,高陽公主誣告房遺直“無禮於己”,高宗派長孫無忌調查此事,沒想到查出了房遺愛和高陽公主謀反的事來,房遺愛被殺,高陽公主自盡,連累得房遺直也除名為庶人,房玄齡配享太宗廟庭的資格也被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