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年,房玄齡任尚書左仆射,也就是人們俗稱的宰相。唐朝官製是三省六部: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吏、禮、刑、兵、工、民六部。其中以尚書省最為重要。尚書省的長官稱為尚書令,因為唐太宗在武德年間曾任過尚書令,所以這個官號不再授予別人,尚書省長官改名為尚書左仆射和尚書右仆射。房玄齡任左仆射,右仆射自然是他的老搭檔杜如晦。房玄齡擔任這一要職後“虔恭夙夜,盡心竭節,不欲一物所失”。如果說前期的房玄齡以“善建嘉謀”而著稱,那麼,貞觀以後的房玄齡就是鞠躬盡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李唐王朝。20多年的“貞觀之治”,房玄齡自始至終參與著、維護著、奉獻著。他做的事情很多,但大多數依然是“無跡可尋”,以致於唐太宗有時候也忽略了他在治國方麵的成績。不過,房玄齡是個忠誠而謙虛的人,不求名利,隻是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智慧與努力。
房玄齡和杜如晦上任一個月後,唐太宗對他們倆說:“公為仆射,當廣求賢人,隨才授任,此宰相之職也。比聞聽受辭訟,日不暇給,安能助朕求賢乎?尚書細務屬左右丞,唯大事應奏者,乃關仆射。”唐太宗讓他們從日常瑣碎的事務中解脫出來,把最重要的選才求賢的工作交給他們。房玄齡也確實盡心盡力,不負所望。他“不以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隨能收敘,無隔卑賤”,“聞人有善,若己有之”。這種氣度與胸襟實不多見,稱得上是“宰相肚裏能撐船”。
房玄齡掌內外官考很公平,論者稱為良相,唐太宗也十分信任。貞觀三年,有人告房玄齡和王官考不平,唐太宗不予理睬;房玄齡等人製定的官考辦法也得到好評,並在貞觀之治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貞觀十一年,房玄齡受詔定律令。中國封建社會的律令中,以秦律最為苛刻,漢沿秦律,南北朝時一脈相承,到了隋朝,隋文帝兩次令人修改律令,廢除了梟首、車裂等慘刑,對其他刑罰也有刪減,條目簡要,意在寬平。唐太宗即位後,曾令長孫無忌等人議定法令,對唐高祖的《武德律》進行完善,將絞刑改為流刑。房玄齡再定律令,在隋律的基礎上“削煩去蠹,變重為輕,”製定了《貞觀律》也就是《唐律》。這部律令十分嚴謹,涉及政治、經濟生活的各個方麵,從國家製度到百姓的婚喪戶籍,都有嚴密具體的規範,對官員的清廉和職守要求十分嚴格。這是中國古代最嚴密、最廣泛的封建立法,後來各朝代的法律基本上是沿襲唐律。唐律內容之完備,影響之深遠是前所未有的。
房玄齡所做的另外一項重要工作就是監修國史。唐太宗李世民是中國封建社會最重視吸取曆史經驗教訓的帝王,他有一句名言:“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他喜歡讀史書,也喜歡和群臣討論曆史事件和曆代帝王統治的得失,從中借鑒經驗,吸取教訓。史載他“終及日昃,命才學之士,賜以清閑,高談典籍,雜以文詠,間以玄言,乙夜忘疲,中宵不寐”。“聽朝之隙,引見群官,降以溫顏,訪以今古。”唐太宗讀史成癖,或君臣觀經史,或披覽忘倦,對曆史經驗的重視無以複加,對修編史書也十分熱心,詔令房玄齡、魏徵、姚思廉、李百藥、孔穎達、令孤德、岑文本、許敬宗等修編梁、陳、北齊、北周和隋朝五個朝代的史書,由房玄齡監修,魏徵總知其務。貞觀十年修成,由房玄齡、魏徵進呈禦前。唐太宗十分高興,嘉獎道:“公輩於數年之間,勒成五代之史,深副朕懷,極可嘉尚。”並再次申明了他的史鑒觀:“朕睹前代史書,彰善癉惡,足為將來之戒。秦始皇奢淫無度,誌存隱惡,焚書坑儒,用緘談之口。隋煬帝雖好文儒,尤疾學者,前世史籍,竟無所成,數代之事,殆將泯絕。朕意則不然,將欲覽前王之得失,為在身之龜鏡。”唐太宗對修史有功的人員進行了獎勵和賞賜,後來,唐太宗深感五朝史隻有紀傳而沒有誌是個缺陷,又讓於誌寧、李淳風等人續修,至高宗顯慶元年才完成。
由於唐太宗重視史鑒,貞觀年間史籍編修成績斐然,煌煌二十四史中,有八部史書是貞觀年間修成的,它們是:《晉書》、《梁書》、《陳書》、《北齊書》、《北周書》、《南史》、《北史》。其中前六部史書為官修,後兩部是李延壽父子私家編修,但獲得了官方的批準而成為正史。唐代以前的史書多是私家著作,貞觀年間官修史書,為後代所沿習,每一王朝重視編寫前代曆史,這對史學的發展有十分重大而深遠的意義。
唐太宗除了重視對前代曆史的總結整理之外,對當代史的編撰也十分重視。當時的當代史主要有國史、實錄、起居注等三種形式,國史也是由房玄齡監修。房玄齡為人正直,史官鄧世隆、李延壽等人又十分優秀,所以當時的國史多是直筆。後來由許敬宗監修,許敬宗心術不正,記事曲阿,破壞了貞觀朝的直筆史風。
唐太宗李世民是個很要麵子的人,他自負自己的文治武功,因而很關心自己的身後名是什麼樣子,再三要求破例親自觀史,因此,貞觀朝當代史編修所遇到的問題就比較複雜。一方麵唐太宗要求史官秉筆直書,另一方麵,要求親自觀史卻讓史官們顧慮重重。貞觀十六年,唐太宗問負責起居注的褚遂良說:“卿猶知起居注,所書可得觀乎?”褚遂良的回答是:“史官書人君舉動,備記善惡,庶幾人君不敢為非,未聞自取而觀之也!”唐太宗又問:“朕有不善,卿亦記之耶?”回答是:“臣職當載筆,不敢不記。”正直敢諫的大臣劉洎又補了一句:“借使遂良不記,天下亦皆記之。”唐太宗隻好點頭稱是。但最後他還是找個借口,說是觀起居注可以“知前日之惡,為後來之鑒,”堅持要看。大臣勸諫不住,房玄齡便和許敬宗把武德和貞觀兩代的起居注刪編為“實錄”,呈獻給唐太宗。
房玄齡這樁事做得糟糕,喪失原則,一味順從,表現出他最大的弱點。房玄齡的長處在於善建嘉謀,忠誠勤勉,但他過於明哲保身,不敢犯顏直諫。在唐太宗麵前,他隻有順從,沒有觸犯,因而起不到匡正過失的作用。房玄齡對唐太宗的敬畏和順從甚至到了可笑的程度。他在相位20多年,隻要一見唐太宗譴責別人,就嚇得六神無主,手腳不知所措;自己有點什麼小事沒做好,就一整天趴在金殿上磕頭謝罪;幾乎成了機械反應,隻要唐太宗不滿意,他就叩頭謝罪,也不管該不該認罪,有沒有道理。
貞觀八年,房玄齡和高士廉在路上碰到負責建築事務的竇德素,順便問了一下北門近來正在建造什麼。竇德素報告了唐太宗,太宗不高興了,對房玄齡說:“君但知南衙政事,我北門少有營造,何預君事?”房玄齡嚇得趕快趴下,磕頭認罪。高士廉也膽小,也跟著趴下了。魏徵卻大聲說:“臣不解陛下責,亦不解玄齡、士廉拜謝。玄齡既任大臣,即陛下肱股耳目,有所營造,何容不知?責其訪問官司,臣所不解。且所為有利害,役工有多少,陛下所為善,當助陛下成之,所為不是,雖營造,當奏陛下罷之。此乃君使臣、臣事君之道。玄齡等問既無罪,而陛下責之,臣所不解;玄齡等不識所守,但知拜謝,臣亦不解。”
魏徵的一席話說得唐太宗和房玄齡等人都不好意思。但對房玄齡來說,讓魏徵批評一下算不了什麼,但讓皇上生氣了那就危險了,所以下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趴下再認罪,沒說的,態度好。貞觀十年,有人給太宗進讒言,說三品以上的官都看不起得寵的魏王李泰。唐太宗在朝廷上變了臉,怒斥群臣:“隋文帝時,一品以下皆為諸子所頓躓,彼豈非天子兒耶!朕但不聽諸子縱橫耳,聞三品以上皆輕之,我若縱之,豈不能折辱公輩乎!”房玄齡等人十分恐惶,冷汗淋漓,不停地磕頭認罪。隻有魏徵鄭重地說:“臣竊計當今群臣,心無敢輕魏王者。在禮,臣子一也。《春秋》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禮,若紀綱大壞,固所不論;聖明在上,魏王必無頓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子,使多行無禮,卒皆夷滅,又足法乎!”唐太宗聽著魏徵的話,臉色由陰轉晴,最後愉快地接受了批評,並由衷地說:“理到之語,不得不服。”同時又批評了房玄齡等人。
和魏徵比較起來,房玄齡的患得患失顯得過於多慮,毫無必要。犯諫直諫,也不至於腦袋搬家,一味順從,也沒有真的一路順風。貞觀十年他也曾被譴回家。丟官的原因,史書上沒說,估計不會是什麼大事,房玄齡那麼膽小謹慎的人是犯不了大錯誤的。最後是長孫皇後的遺言救了他。長孫皇後病危時對唐太宗說:“玄齡事陛下久,小心慎密,奇謀秘計,未嚐宣泄,苟無大故,願勿棄之。”長孫皇後病逝後,唐太宗“乃召玄齡,使複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