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3 / 3)

“就在畫展酒會那晚發生的事……”鬱光把事情講了一遍,“阿川和我,這兩個禮拜日子都不知怎麼過來的。”

“現在石音情況怎麼樣了?”

“醫生明天準備做第二次手術,修補腹部動脈。阿川自己也快要趴下了,我剛才找了個看護婦,再把阿川送回家去休息,他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淩晨腦子裏一個聲音道:又是一個失眠者。她聽到自己問道:“你呢?你還好吧?”

鬱光說:“我還可以,就是感到心裏一塊石頭放不下,整天如沒頭蒼蠅似的轉來轉去,沒畫畫,也沒去衝浪,什麼事也做不成。噢,對了,我上個周末去跳了傘。”

“跳傘?”

“對,從飛機上跳下來。”

“我不記得你會跳傘。”

“有個朋友開了個跳傘訓練班,我跟著去了。”

“感覺怎麼樣?”

“沒跳之前也害怕,但一跳出去反而不覺得了,淩晨,你不知道,那是我經曆過最不可思議的經驗,我從沒想過人可以像隻鳥似的在空中飛的。”

淩晨心裏一動,沒作聲。

鬱光又說:“其實我們的生活經驗真的很狹隘,移民來美國之後隻知道工作賺錢,買車買房,別人做什麼我們也跟著,說到底脫不了一個小資分子和小市民的範圍。也許日子過得比出國前好一點,那又怎樣呢?這次跳傘打開了我的眼界,原來人可以嚐試這麼多事情,如駕飛機,駕船,跳傘,潛水,攀岩,去北極探險,騎自行車周遊世界,隻要你想得到,就有可能去實行,而美國真正的精華在這裏。”

“你怎麼會想到去跳傘的?”

“我前陣子焦頭爛額,覺得土埋到胸口了,隻想有件什麼事能讓我分心出來。正好朋友提起去跳傘,我一個晚上學完必須的課程,第二天就跟著去了。”

“才一晚?”

“照規矩當然不行,據我朋友說學完課程還要先練習跳傘塔跳傘,滿一定的時限之後才能進行飛機跳傘。我是臨時起意,急就章,不過今後還是要去補張證書的。”

“你還準備再去?”

“當然,這種經驗令人難忘,這幾天我一閉眼就看見大地在腳下就像一張畢加索的畫,而且還是立體主義的。隻是上次由於太震驚,沒有好好地體會研究一下。”

“如果你再去的話,我可以跟你去看看嗎?”淩晨問道。

“這個,這個……”鬱光有點驚愕,“你真的想去?”

淩晨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我隻是說,在我的印象中,你對任何體育運動不是很感興趣的。”

淩晨輕輕地笑了一下:“隻是你說得太好了,把人家興趣吊了起來,又不許別人分享。”突然她語調一轉,帶點嘶啞地說道:“我要出去走走,再在一間房子裏關下去,我大概會自殺的……”

鬱光趕緊說:“別胡思亂想,你真要去看看,我下次去的話一定通知你。”

淩晨不作聲。

鬱光關心地問道:“你睡眠的情況有沒有改善一些?”

“嗯。”淩晨簡短地答道,“在吃藥。”

鬱光沉默了一陣,說:“淩晨,你如果願意的話,還是搬回來吧。讓我照顧你一段時間,等你情況好轉再說。”

淩晨聽了這話心裏一顫,一股難以辨別的滋味湧上來,如果鬱光在麵前,她說不定就會抑製不住自己,軟倒在他的臂彎裏。為什麼是他?這個當初她硬了心離婚的男人,一直對她不離不棄,在她最困難之時,毫不猶豫地向她伸出援手。

話筒裏沒有聲音。鬱光等了一陣:“你說怎麼樣?”

淩晨知道,她的情況並非是“善意”和“熱心”能夠解決的,不管是上帝還是魔鬼,對她的失眠都是一籌莫展。何必把鬱光卷進來呢,要知道,再好的耐心,再充沛的感情,在失眠這個事實麵前都會像被洪水衝毀的堤壩一樣,如果失眠是她的劫數,那就讓她一個人來承受到底好了。

“不必了。”她聽見自己說道,“我可以照料自己,不過還是謝謝你的關心。”

鬱光沒再堅持:“當心自己,有需要的話,隨時給我電話。”

淩晨說:“好的,我會的。”她知道她永遠不會有這個“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