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玩命俄羅斯》 (11)
一次,盧泰愚說他小腹疼脹,小便困難,半天都尿不出尿來,憋得肚子生疼,韓老先生厲聲質問監獄院長:“這不是明顯的著涼嗎?為什麼不給他利尿劑?為什麼不想辦法幫他解決?”
院長說:“給盧閣下開藥要請示上級批準,報上去三天以後才能批下來。”
“那三天不撒尿人能受得了嗎?”
“可這是規定……”
“什麼規定也得讓他撒尿啊!三天不撒尿誰也受不了。你馬上給他找個熱水袋,讓他晚間放在肚子上!這不用批吧?”
我在傳記中寫道:“一個中國人與一位韓國總統的友誼,竟是如此牢固。他不因其榮升而自我膨脹,也不因其遭貶而與其疏遠。在他們漫長的人生旅途上,一直開滿了真摯的友誼之花。這在人類的交往史上,大概也為數不多吧。”
李登輝等人鬧台灣獨立,韓老先生公開發表文章罵台獨分子:“台灣之獨立,國土之分裂,是犯了民族大逆不道之罪,國民黨擔當不起,共產黨也擔當不起,李登輝更擔當不起!我希望中國與海外華僑,絕不要袖手旁觀,要群起而攻之,防患於未然。精誠團結,保住台灣。這是中華民族之命令,也是中華民族之浩然!‘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寧給僑胞做牛馬,不給台獨當祖宗!”
他發現國民黨腐敗之後,他問自己:“我韓某到底是個什麼人物?我到底充當了什麼角色?說穿了,我隻不過是充當了國民黨的炮灰,一條給人家拉磨的驢!叫囂一時的國民黨,不但沒有反攻大陸的可能,而且共產黨越來越強大……我曾寄予厚望的靠山,隻不過是一個長滿蛀蟲的馬糞包,寄養著一幫酒囊飯袋和貪官汙吏。我怎麼能把自己的一生押在這樣一個毫無希望的政黨身上?”之後,他毅然決然地向國民黨當局提出辭呈。
韓老先生對自己有一番深刻的自我剖白:
“寧願雞嘴骨瘦,不願牛腚肉肥。
寧願正麵交鋒,不願苟且偷生。
寧願潔身清貧,不願辱名濁富。
寧願清高孤獨,不願同流合汙。
寧願抬頭看日月喝清風,不願低頭求榮達沽虛名。
隻能為醫,不能為相。”
這番自我剖白,恰恰是他獨特個性與偉大人格的真實寫照。
在采訪期間,我還遇到這樣一件事……
這天,老先生派一個年輕女子陪我在漢城轉轉。一上車,她一掃在老先生麵前畢恭畢敬、沉默寡言的態度,向我提出許多尖銳的問題:“張女士,請問您看毛澤東和蔣介石哪個人更偉大?”
我並沒在意,隨口說:“當然是毛澤東了。不然,率領八百萬軍隊的蔣介石就不會被攆到小小的台灣島上去了。”
她又問:“毛澤東殺了那麼多人,請問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我說:“蔣介石殺的也不少啊!為了奪取政權,哪個當權者不殺人?蔣介石到台灣不也殺了一大批嗎?”
“請問您如何評價毛澤東?”
“毛澤東是一代偉人,但他同樣是一個普通人,同樣會受到曆史的局限,同樣也會犯錯誤。中國剛剛脫離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我覺得他是一個從皇帝到領袖之間的銜接人物,但他不愧為一位載入中國史冊、改變了中國命運的偉人。”我發現這小女子是有來頭的,不敢再信口雌黃。
“張女士,請問您如何看待大陸嚴重的腐敗現象?”
“任何正直的人對腐敗都會深惡痛絕。腐敗是世界性的,韓國的幾任總統不都因為腐敗而遭到民眾的譴責嗎?”我對腐敗深惡痛絕,但不知她出於什麼目的,所以出言謹慎。
這時,轎車經過台灣駐韓辦事處門口(中韓建交後,原台灣大使館改為台灣辦事處),她一連三次對我說:“張女士,進去坐坐吧。台灣大使這人非常好。您去見見他,他會請您去台灣的,台灣很美……”
台灣確實很美,我也很想去看看。但此刻,無論她怎樣盛情邀請,我都不會走進台灣辦事處,這點政治敏感我還是有的。
後來得知,這小女子是台灣派到韓老先生身邊的特工,被他發現後辭退了。
我在漢城采訪了二十天。
臨走,韓老先生與我握手告別,卻說了半句話:“張女士,我可等著看你怎麼寫我呢,可我一直懷疑……”
是的,韓老先生對我寫他的傳記一直持懷疑態度。韓老先生不僅醫術高超,而且文章寫得很漂亮。他自辦《韓華天地》雜誌,每期都有他文筆犀利的文章。他不止一次地對我說:“跟你們大陸人談話真費勁,你們對韓國曆史一點都不了解,不了解韓國曆史,你怎麼寫我?”
的確,不了解韓國曆史,就無法寫韓老先生。但眾所周知,朝鮮戰爭以後,中韓兩國變成了“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死對頭,想找韓國資料都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