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後,我從各個方麵了解韓國的曆史及風土人情……
我覺得韓老先生鮮明的個性、坎坷的人生、卓有建樹的成就,以及他不計前嫌以民族大業為重的坦蕩胸懷,都顯示出一部難得的傳記文學特征。於是,我潛下心來開始創作……
對這部傳記,我沒有泛泛地寫他的人生經曆,而是截取一些重大事件的生活斷麵來展現他的個性,展示他獨特的人格魅力。在語言敘述方麵,我扔掉了以往那種堆砌辭藻、故弄高深的臭毛病,采取一種準確、平實的敘述方式,力求達到一種流暢、樸實的語言風格。
我在開篇時寫道:“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用這句古語來形容四十多年來的中韓關係,確有幾分貼切。
那些年,一談起中韓兩國之間的交往,除了板門店談判桌上的唇槍舌劍之外,人們搜遍腦海也尋不出更多的記憶。複雜而沉重的曆史,恰似一座冰山,橫亙在地球村裏的兩戶近鄰之間,阻礙著彼此間的一切信息與交流。
然而,時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第八個春天,兩家冷漠了近半個世紀的近鄰,卻忽然發出了輕輕的呼喚聲。地球村裏兩家老死不相往來的柴門,終於悄悄地敞開了一條縫隙……
這是人類的和平之音,是人類永恒的渴盼。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人類曆史就是從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中走過來的。
那麼,誰是這兩家近鄰的牽線人?”
在創作中,我對這部長篇傳記充滿了激情,也充滿了信心……
第二年,我帶著二十八萬字的書稿第二次來到漢城。
看完書稿,韓老先生握住我的手,兩眼飽含熱淚,說出了一番肺腑之言:“張女士,我沒有想到,我萬萬沒有想到,你不但寫出了韓國的曆史,而且寫出了老夫一生的思想精華及文章精華!我這個老頭子很少佩服人,我佩服你,你太了不起了!”
這次分手時,韓老先生笑著問我:“張女士,這本書什麼時候能出版啊?老夫可著急等著看了!”
“您放心,很快就會出版的,到時候我一定請您去參加新聞發布會。”
然而沒想到,我的承諾卻變得遙遙無期。
回國後,我將書稿接連給了幾家出版社,編輯看完都說書稿不錯,但韓晟昊這個人物太特殊,幾次報批都沒有通過。最後一次是作家出版社報批的,經過幾個部門審讀之後,報到外交部亞洲司又一次被槍斃了。
這天,我捧著被槍斃的書稿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感到十分茫然,不知該如何向老先生交代,為這部書稿,我已經折騰三年了。韓老先生多次打電話問我:“為什麼遲遲不見書?”我隻好說仍在修改。我不敢把書稿被槍斃的真實情況告訴他。他剛直不阿,敢怒,敢罵,什麼事都能幹出來。
我找到審批書稿的外交部亞洲司副司長談了四十分鍾。我說:“我接受一切修改意見,隻要您提出意見,我都可以修改,隻希望你們能同意出版。”
年輕的副司長麵帶微笑,就是不肯表態。
從外交部出來,走在雄偉壯觀的外交部大樓下,我覺得自己無論是我的存在還是我的聲音,都像一隻螞蟻似的……
好多編輯朋友都勸我:“雅文,死了心吧,沒戲了。”
但我覺得這樣一位被曆史傷害一生,卻不計前嫌,為中韓邦交正常化而奔走呼號的華僑老人,應該得到中國的首肯。我堅信這是一部歌頌民族大義的好書,沒有任何危害社會和國家的內容!我堅信我國的出版政策……
於是,我通過朋友找到一位外交部的領導。這位領導很有水平,中央領導出訪的許多講話稿,都是由他最後把關。我對他說:“如果您覺得這部書稿確實有問題,我就不再努力了。”
看完之後,他說:“我覺得沒什麼大問題,隻是個別提法有些欠妥,需要修改一下。”
我急忙說:“如果我把書稿報到您這,您能給我審批嗎?”
“可以。不過要快,我馬上要去國外任職了。”
於是,我急忙請作家出版社第二次報批,再次報到中國作協,中國作協又報到出版署,出版署再一次報到外交部……
所以,我非常感謝我的責編劉進元、張玉太、中國作協副主席陳建功先生,以及出版署閻曉宏、何秀珍兩位處長,感謝作家出版社的領導,如果沒有他們的大力支持,這本書是不可能第二次報批的。
可是,外交部發給出版署的第二次批文,隻寫了該書需要修改的幾條意見,並沒有注明“修改後可以出版”的字樣。出版署領導當天就在書稿上第二次批示:“此書不宜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