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終於說了一句:“你等一下吧。”
於是,我從老先生拿出四張“徐鹿學”的登記卡片上,找出一個年齡近似的,按照卡片上的住址,來到北京鋼鐵學院家屬宿舍,敲門時,我在心裏默默地祈禱:上帝保佑……
果然,這個苦戀三十多年的愛情故事後半集,終於被我敲開了。
留達告訴徐鹿學,她一直在等他。徐鹿學不敢相信一個烏克蘭姑娘怎麼能熬得住這二十多年漫長的人生寂寞,不過,最讓他感到為難的是如何向患難與共的中國妻子交代。沒想到,在鋼院托兒所當保育員的妻子張美麗卻非常通情達理,主動給他們讓出房間……
留達卻說:“美麗妹妹,我不能傷害你,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人!”
不久,徐鹿學來到烏克蘭,走進留達為他準備了二十多年的家,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愛情結晶——女兒阿克珊娜。
快要做母親的阿克珊娜緊緊擁抱著第一次見麵的中國父親,激動地說道:“爸爸,我終於見到你了!我和媽媽等你等得好苦啊!”
而徐鹿學擁抱著女兒,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為徐鹿學感到高興,他很幸運,一輩子遇到兩個美麗而善良的女人。
而另一個俄羅斯男人就不那麼幸運了。
在貝加爾湖畔,有一個長著黑眼睛、黑頭發、體格彪悍的混血男人。他沒有女人,沒有朋友,隻有酒和一隻叫花兒的狗與他朝夕相伴。
夏天,人們經常看到他一個人躺在貝加爾湖畔的沙灘上,唱著那首古老而憂傷的俄羅斯民歌《三套車》:“冰雪覆蓋著伏爾加河,冰河上跑著三套車……”
一天傍晚,貝加爾湖來了一個中國商人,他對中國商人笨笨地說了一句:“我也是中國人……”
於是,他向這位素昧平生的中國商人,第一次敞開了封閉多年的心扉……
他叫瓦西裏·伊凡諾維奇,五十多年前,瓦西裏的父親從中國山東來到海參崴淘金,遇到一位俄羅斯姑娘。十九年後,她給他們父子留下最後一句話就撒手人寰了。
“你們爺兒倆回中國去吧。”
不久,父親帶著瓦西裏回到山東平都一個貧窮山村。
吃慣了奶油、麵包的瓦西裏,吃不慣地瓜幹,不會講中國話,不會鋤地,整天生活在孤獨與苦悶之中。
一天,他正在院子裏擦身子,一串笑聲從籬笆牆那邊飄過來:“啊呀呀!你咋像猴子似的長了一身毛啊?咯咯咯……”
從此,一雙美麗的黑眼睛照亮了他孤獨的心。
她教他幹農活,教他學中國話。他們不顧世俗的流言蜚語,勇敢地相愛了。就在他們收拾好新房準備結婚的前一天傍晚,來了幾個戴紅袖標的人,向他下達了最後通牒:“三天內必須回國,否則以蘇修特務論處!”
他提出抗議,找到村長和公社……
第三天早晨,兩個相愛的人麵臨著生離死別。
她說:“你走了,俺不知俺能不能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回來娶你!”
回到蘇聯,他給她寫過無數封信,卻是泥牛入海。漸漸地,他的心冷了,從此遠離喧囂的城市,來到荒寂無人的貝加爾湖畔。
中國商人安慰他不要難過,說中國開放了,他可以去中國找她……”
瓦西裏卻說:“找她有什麼用?她肯定早嫁人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隻有酒……”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後,貝加爾湖畔又傳來那首古老而憂傷的民歌:“冰雪覆蓋著伏爾加河,冰河上跑著三套車……”
聽完這個故事,我的心久久難以平靜,為癡情的瓦西裏,也為那個年代……
在哈巴羅夫斯克,我遇到一位俄籍華人科學家薑堪政。
薑堪政畢業於中國醫科大學。大學期間,他就迷上了認為能揭開人類抗衰老之謎的《場導論》。為此他多次遭到批判,幾次出逃,幾次被抓,被判刑……1971年7月,他終於逃到了海參崴,以為這回可以安心研究他的《場導論》了,可是等待他的卻是十年無國籍的流放生涯。十幾年後,他總算可以研究《場導論》了,卻又屢遭剽竊……
在試驗室裏,我見到了他自製的、粗糙但卻凝聚著他一生心血的“場導機”。我不懂科學,不知道他的《場導論》是否有科學道理,但從這位花甲老人身上,卻看到一個獻身科學、不屈不撓的靈魂。
在俄羅斯,見到最多的是“中國倒爺”觸目驚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