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玩命俄羅斯》 (6)(3 / 3)

我帶著稿子專程跑到北京,來到我最鍾情的一家大型文學雜誌社,找到一位曾去過佳木斯組稿的資深老編輯。老編輯非常熱情,看完稿子,跟我談了大半天,還留我在他家吃的晚飯。可是,當我走出老編輯的家門時,外麵正下著瓢潑大雨,我的心也像這瓢潑大雨一樣……

多年後,這位老編輯一再對我說:“雅文,我一直覺得很過意不去,沒有幫上你。當時總覺得你的作品還差那麼一塊……”

是的,這正是我最痛苦的。

後來,這篇《趟過男人河的女人》在海峽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中篇集,收入《西天有片殷紅的血》《活著是多麼美好》《此情與誰說》等四個中篇。該書出版後,並沒有引起任何反響。

這時,我才清醒地意識到,盡管我把全部生命都押在文學的賭桌上,但是,上帝並不會因為我的執著與付出而垂青我。有些東西,就像一個先天得了軟骨症的孩子,不是靠後天努力所能彌補的。我發現,當別人說我不行時,我不服,我可以用一輩子的誌氣來證明自己。當我自己真正認清自己時,那才是最痛苦的。

所以,我陷入了創作以來最漫長、最痛苦、最艱難的爬坡階段……

創作以來,我喜歡寫小說,也喜歡寫報告文學,不過,大家都說我的報告文學比小說寫得好。我想這可能跟我的性格有關,憤怒出詩人,激情出報告文學作家。可現在,我想寫報告文學,卻找不到好素材;想寫小說,卻發現寫了幾篇報告文學之後,不會寫小說了,一寫小說就像寫報告文學似的,激情有餘但冷靜不足,缺少小說的空靈與含蓄,語言顯得直白而張揚……

我開始失眠,變得心浮氣躁,經常莫名其妙地跟家人發脾氣,害得全家隻好看著我的臉色行事。我整夜趴在桌子上,寫完又撕,撕完又寫,清晨扔出去一堆廢紙。深夜,我實在寫不下去了,就跑到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著萬家燈火一點點地熄滅,直到賀玉出現在我麵前……

現在一想,真是對不住家人,尤其對不住賀玉,讓他跟我受了那麼多不該受的煩惱……

我在日記中寫道:“我沉浸在痛苦的追求之中,聽憑心在低吟,靈在哀鳴。我為自己的人生選擇而自豪,卻又為尋不到突破而苦惱。我就像一匹瞎馬,整天在森林裏東一頭西一頭地瞎闖,為每一絲陽光而興奮,卻又為每一片烏雲而低泣。茫茫之途,我找不到出路,隻有我的心靈在向我的心靈哭訴……”

可我再痛苦,也不敢跟別人說,怕人家說我江郎才盡,怕人家說我完蛋了,寫不出東西了。

我隻是在夜深人靜時,無數次地問自己:你在文學的金字塔上到底能爬多高?三層、五層,還是七層、八層?你到底有多大的天賦和才華供你使用?

有一段時間,我幹脆不寫了,拚命讀書,讀《百年孤獨》《喧囂與騷動》《第二十一條軍規》《第三次浪潮》……總之,國內外流行什麼我就讀什麼,什麼魔幻現實主義、黑色幽默、意識流,不管讀什麼都是囫圇吞棗,一知半解。

我幾次跑到哈爾濱找《小說林》編輯阿成,那時候他還沒有出名,向他請教如何寫小說。

我倆坐在簡陋的招待所裏,一杯清茶,一談就是幾個小時。

他告訴我,寫小說要不動聲色,要娓娓道來,就像你麵前坐著朋友,你給他慢悠悠地講故事一樣。他說他背過字典,案頭總是放著喜愛的小說,每天反複讀。

有一次,阿成把他的老師韓大年先生也請來了。韓大年先生是中學教師,文學功底很厚。我們三人坐在一家小餐館裏,就著幾碟小菜,從下午三點一直聊到晚上九點。他們講著,我則瞪著一雙並不年輕、卻像小學生似的眼睛,貪婪地聽著,認真地記著……

後來阿成告訴我,韓大年先生出門之後說了一句:“你看吧,張雅文早晚能衝出來。”

幾年前,齊齊哈爾市的編劇郭大彬先生也說過這樣的話。一次在太陽島辦戲劇創作班,天很熱,守著鬆花江卻沒人下水。我問幾位第一次見麵的男編劇,去江邊遊泳好不好,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好啊!”於是,我迅速穿好泳衣出現在幾位男士麵前,他們卻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我……

後來,一位編劇告訴我:“當時,我們幾個全被你給鎮住了。郭大彬說了一句,你看吧,這小女子今後隻能在咱們之上,而不能在咱們之下。”

我問他:“為什麼這麼說?”

他說:“我們在你身上看到一股勁頭……”

我也問過阿成:“大年根據什麼說的,他又沒看過我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