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玩命俄羅斯》 (2)
采訪期間,我在濟南《柳泉》編輯部見到肖甦主編,這位山東大漢看到我風塵仆仆的樣子,當即一拍桌子:“這本書我給你出了,而且要出精裝!第一,我看中了綠川英子的題材,第二,我相信有你這種勁頭的人,沒有不成功的!”在此之前,他從未讀過我的作品。
1985年是我最豐收的一年,發表了兩個短篇、一部中篇、一篇報告文學,出版了兩本書。山東文藝出版社出版了《綠川英子》。北方文藝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本中篇小說集《愛獻給誰》。我把三十本《綠川英子》的精裝本贈給了在北京召開的世界語大會。該書被評為黑龍江省政府文藝大獎二等獎。這是我第一次獲得省政府文藝大獎。
八十二
我終於有了寬鬆、自由的創作環境。
不用坐班,愛寫什麼就寫什麼。我跑出去風風火火地采訪,然後坐在小桌前,靜下心來寫小說、寫報告文學,把心中壓抑已久的創作激情痛快淋漓地釋放出來,變成一篇篇文字。啊,能自由自在地創作太幸福了!
文化局的領導對我很照顧,除了王文祿局長和戲劇工作室朱紅赤主任對我很關照以外,還要提到一個人,他就是文化局黨委書記孔繁新先生。
孔書記在會上公開講:“我們不要把張雅文當成文化局的包袱,她不是包袱,她是我們文化局的驕傲!不要以為她在戲劇工作室不寫戲,就是不務正業。她寫小說不同樣是向社會提供精神財富嗎?不要總說人家‘借窩下蛋’,你有本事你下一個我看看?”
我和孔書記並沒有什麼私交,給他第一本書時,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當時,他笑著點評我:“你瞧你,連黨委書記名字都不知道,還想不想進步了?”說著,在紙上寫下“孔繁新”三個字。
這位經常穿著一套黃軍裝的部隊轉業幹部,後來得了胃癌。我去看望他,隻見他家裏一貧如洗,桌子、椅子都是五十年代的,妻子患有精神病,兒子沒有工作……他本來長得又瘦又小,躺在床上,整個人扁扁的就剩一把骨頭了。
我握著他皮包骨的手,沒等說話,眼淚就下來了。
他卻強打精神跟我開著玩笑:“大作家哭啥呀?我這不是挺好嘛。等我去馬克思那兒報到那天,你再哭也不晚哪。”
我說:“孔書記,我很感謝你……”
“謝我幹啥?不要謝我,那是你自己幹出來的。雅文,今後你隻管好好寫你的東西,別人愛說啥說啥,不用管他。有什麼事,你找文祿局長,找郭萍……”郭萍是文化局的工會主席,為人非常熱情,也是我要好的朋友。
沒想到,這次見麵卻成了我和孔書記的最後訣別。
再見到他,已是在火葬場的殯儀館裏了。
在殯儀館門口,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的郭萍告訴我,孔書記在臨死前一天還對她說:“今後雅文遇到什麼困難,你要多幫幫她,一個女同誌闖到今天不容易……她的成績不僅屬於她自己,也屬於咱文化局,屬於佳木斯的……”
聽到這番話,我不禁失聲痛哭,沒想到孔書記臨死前還惦記著我這樣一個作者……
眼看著孔書記的屍體在一片哭聲中被推進火化爐裏,不一會兒,從高高的煙筒裏冒出一縷白煙,緩緩地向天空飄去,越飄越遠,越飄越淡,最後完全融化在藍天之中……
我知道那就是孔書記。他走了,兩手空空地走了,留給妻兒的是一個空空的家,留給文化局的是一個好幹部的形象,留給我的卻是一份永久的懷念……
八十三
創作以來,我愛跟各種各樣的人聊天,掌鞋的,賣菜的,撿破爛的……
女兒曾不解地問我:“媽,你怎麼跟什麼人都愛瞎聊呢?”
我知道恰恰是這種瞎聊,給了我無盡的素材。因為大千世界的事情太豐富、太深刻、也太觸目驚心了。它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在火車站等車,我愛跟那些穿著邋遢、蓬頭垢麵,拾垃圾的流浪兒聊天,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孩子說的話……
一對八九歲的哥兒倆,因不堪父親的毒打在外流浪三年了。哥哥說,他和妹妹撿破爛想攢錢買房子。我問他攢多少錢了,他說攢了十五元又被別人搶走了。在哈爾濱火車站,我遇到一個長得像電影《閃閃紅星》裏的“潘冬子”似的男孩兒。他告訴我,他父親喝醉酒凍死了,繼母把他攆出來。他說攢錢想買個小錄音機。我問他買錄音機幹什麼,他說學英語,將來有機會去上學……
我聽著這些底層人的故事,淚水常常打濕眼簾。從這些底層人的身上,從他們或喜或憂或悲痛的故事中,我感受著不同的人生,感悟著最深層的人性,從而豐富著筆下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