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政策?體製?矛盾?衝突(2 / 3)

退耕還林後對林木的管護十分重要,為了防止套種和複耕,林業部門也應經常進行檢查,但由於缺乏工作經費,有的便采取了聽之任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不但存活率底,林木長勢很差,還出現了套種和複耕的現象,退耕還林工作的效果也就大大地打了折扣。

計劃滯後、資金滯後,也是造成基層工作被動、老百姓產生疑慮,以致影響退耕還林工作進展的一個問題。特別每畝地的50元苗木費,本來很多地方就反映標準太低,無法買到優質種苗,再加以資金遲遲不到位,意見也就更多了。各地由於氣候條件不同,植樹季節也不同,於是不少地方竟出現了植樹季節已過才拿到種苗款的情況。四川省涼山州某縣部分區鄉竟遲遲不兌現農民的種苗款和醫藥、教育補助費,全縣滯留約20萬元,審計部門已經提出了意見,但這些區鄉仍一味拖延,不予改正。

至於在退耕還林(草)工程中如何提高科技含量,更是薄弱環節了。

把退耕還林當作“政績工程”的,在考察中也有發現,以後將專門涉及,此處就不再贅述了。

又會“造林不見林”嗎?

天然林保護工程是另一項重要的生態建設工程,目前也麵臨許多問題需要認真解決。

隨著近年來國家對生態建設的重視和生態投入的增加,各地也紛紛提出了建設生態縣、生態市乃至生態屏障的口號,但目前由於體製上缺乏統一管理、實施上缺乏科學規劃,於是生態項目的確定、資金的使用乃至國家行政部門管理的職能劃分等方麵,都存在一定的盲目性和隨意性。這些問題也反映在天保工程上。

甘孜藏族自治區州基層林業部門反映,州林業局最初要求他們先在江河沿岸造林,剛剛開始執行了,又改為先搞“綠色通道”——在公路沿線造林。涼山州一些縣反映,安寧河流域的規劃一會兒是林草結構,一會兒是林藥結構;對經濟林和生態林的比例,哪些算經濟林、哪些算生態林、哪些算兼用林,標準也不斷變化,具體操作時十分困難。

由於對生態環境建設管理職能的規劃既不明確也不科學,計委、林業、水利、畜牧、環保、國土乃至財政都承擔著生態建設任務,由於體製上的混亂,多頭建設、多頭管理,於是在有的地方便出現了互相爭項目、爭資金以及政出多門、互相掣肘的情況。再加上有的項目確定時本身便有一定盲目性,於是表麵看來熱熱鬧鬧、轟轟烈烈,但或重複建設,或缺乏針對性,浪費了國家資金,而實際上卻不解決問題,收效甚微。

根據2002年8月底新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水法》,國家將在重要江河、湖泊設立流域管理機構,但是,從目前我國條塊分割、部門分割的實際情況看來,對長江真正實行流域管理還相當困難。

和退耕還林(草)工程一樣,天保工程在資金投入上“一刀切”的現象也十分突出。

以四川公益林建設為例,國家統一規定人工植苗每畝投資200元,其中中央投資80%,地方配套20%。但實際上由於地方財力緊張或對造林認識不足,絕大多數地區並沒有配套。而西部的高寒、高海拔地區以及岷江、大渡河、雅礱江、金沙江、嘉陵江流域的幹旱幹熱河穀地區,由於生態環境極度退化,造林難度很大,不但成活率、保存率低,需要多次補植,還往往要輔以引水工程或其它措施,按每畝地160元的投入計,實在無法保證工程的順利實施。按現在的實際成本,第一年每畝需400~1000元,加上以後的補植、管護,費用更需增加一倍到兩倍。因此有的地方反映:“造一畝虧一畝,林業部門背不起,地方財政也背不起,不如幹脆不造!”

根據這種情況,有的地方建議,在財力不足的情況下,國家能不能突出重點,集中資金在關鍵地區先進行治理,提高質量,造一畝算一畝。他們說,如果不改變這種“撒花椒麵”遍地開花的辦法,10年後,可能“造林不見林”的現象又會出現了。

禁伐令下達、實施天保工程後,缺乏配套措施和實施細則,在貫徹時便產生了許多新的矛盾,遇到了許多新的問題。

人工林的商品材采伐和生產建設、人民生活用材如何解決都是首當其衝的大問題。

雲南省元謀縣反映,封山育林根本封不死,真要封死了,老百姓的燒柴怎麼解決?牲畜的放養又怎麼辦?元謀縣正爭取成為沼氣示範縣,也想推廣圈養,但這些既要經費又要時間,短時間內辦不到……

瀘定縣在製止老百姓砍伐燒柴時,老百姓們說:“連燒柴都不準砍,你把我們殺了算了!”

青衣江畔寶興縣的磽磧鄉是一個藏族鄉,有30多戶農民要求建房,報告交上來一摞,縣上無法解決,包括有戶農民住房被火災燒毀也無法解決——砍伐人工林吧,還沒有成材,天然林呢又全部禁伐……老百姓們意見很大。

甘孜州壤塘縣3萬多人,上麵下達的建房、燒柴指標一年僅僅3萬立方米,縣城用去2萬立方米,剩下1萬立方米分給11個鄉,一個鄉不足1000米。這裏冬天冷到零下二三十度,怎麼夠?宗科鄉一個村共245戶,隻給了80立方米建房和燒柴指標,而藏區人民建一幢房至少得有用60~80立方米木材,怎麼辦?有家老百姓房屋是紅軍時代被燒的,牆已經裂開,必須重修,村上隻給了3方指標、連梁、柱都不夠,最後這個老百姓隻得去犯法砍樹林……

自留地、自留山上的木材不準砍伐,老百姓們意見更大,他們質問政府:“我自己栽的樹,為啥不準砍?”“為啥爺爺栽的樹連孫子都不準砍?”政府工作人員無言以對。據四川洪雅縣林業部門反映,每一年全縣總要查處10來起把自留山上的木材悄悄賣掉的人,農民們也曾毆打過林政執法人員……

樂山市夾江縣一戶農民房子破舊了,兒子要結婚,便砍了自家房前房後一些樹,被人舉報了。當林政人員前去處理時,看見這家農民十分貧窮,連條豬都沒有,老母親又患了病……咋辦?最後隻得把木材給他沒收了。但處理後,林政人員們心裏都十分難受……

這些問題都是每一天、每一月發生在老百姓中間的具體問題,單靠簡單的行政命令是不能解決的。如果處理不好,很可能引發社會矛盾,使生態建設前功盡棄。

因此,許多地區建議,對生態建設,國家應該作為係統工程來加以考慮,要考慮長江上遊地區的產業結構問題,老百姓的吃飯和致富問題,民族文化的保護和發展問題等等,並且應重視和研究在生態環境建設中,如何與市場經濟接軌,包括生態林、商品林、自留山自留林如何區別對待,采取不同的政策等等。

與這個問題相聯係的便是森林管護問題。

2000年以前,森林管護按人均187公頃(2805畝)的標準執行,2001年以後,全國統一為人均管護380公頃(5700畝),翻了一番,在山高林密的高原地區按這樣的麵積進行管護,實在難免力不從心。

林業人員們常說:“造林造林,實際是兩分造八分管。”“幾十年來按上報的造林麵積算,早就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土覆蓋了幾遍,為啥會造林不見林?原因一是虛報浮誇,報了假數字;一是隻造不管,管它成活不成活。”

難道我們還要走這條老路?

一人管護380公頃,一年1萬元(實際8000元)工資,隻解決了人頭工資,防火、道路、交通、防治病蟲害又怎麼辦?

據說各地針對森林管護都編了許多方案,但因為自2000年以後國家停止支付森林撫育和病蟲害防治等費用,於是這些方案便都束之高閣,直到發生問題後才想法去救火。

與森林管護相聯係的便是森林撫育問題。

考察期間,我曾到過涼山州金沙江幹熱河穀會東縣的黑嘎杉木林基地,麵積3500畝,是縣林業局職工劉光成、胡書洪、秦開金等六人1984年克服許多困難,在荒山上一麵修房子一麵育苗,一擔擔挑水灌溉培育成功的。曾接待過許多外國專家前來考察。到2001年,這裏的杉木林已經密密層層,粗的有二三十公分,細的四五公分。由於從來也沒有砍伐過,又不準進行間伐,有的地方黑黢黢的,連人都進不去。地上滿是橫七豎八的枯枝和斷枝,由於營養不良和別的原因,有的葉片已經變成黃色和紅色。

因此,當地林業部門多次呼籲,請求批準他們實行間伐,對森林進行撫育,以免進一步影響林木的生長。

像黑嘎杉木林基地這樣的森林還有不少,僅四川省20世紀80年代初大麵積營造的速生豐產林,目前成林的麵積便有194萬公頃(2910萬畝),每年可出商品材164萬立方米。許多林業工作者反映,過去亂砍濫伐是不對的,現在一律不準砍伐也違反了科學,失之偏頗,不但無法獲得經濟效益,也影響了林木的生長。他們建議國家應盡快完備天保工程的配套措施和實施細則,包括對森林實施分類經營,在加大對天然林的保護、嚴禁采伐的同時,允許對人工商品林、自留山自留林進行合理利用。

在實施天保工程中,各地都在鼓勵大戶承包荒山造林,但這方麵的政策也有待完善和明確。

四川省涼山州西昌市早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就開始探索這項工作,目前已有幾百個造林大戶,其中代表人物便是全國綠化先進個人胡孝怡。

胡孝怡是1984年開始承包荒山造林的。促使他走上這條道路的是1983年家鄉發生的兩件事:一件是漲洪水時房屋、田地都被衝垮;一件是伐木時設計不當砸死了一個工人……

最初他隻想用十幾年時間造林5000畝,但是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他從850畝逐漸發展到了11.6萬畝,其中花椒、梨樹、石榴等經濟林約1萬畝,桉樹、鬆樹等生態林、人工商品林1萬餘畝,據估計,活立木蓄積達60萬立米,固定資產約1萬元。

除造林外,他還先後開發了旅遊業,投入3000萬元巨資建立了垃圾處理廠,並成立了生物實驗室,研究對林產品如何提高科技含量,進行立體開發。

但是,如今胡孝怡卻是滿腹牢騷,他說:“一提起林業我心肝五髒都在痛,真是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