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由於自幼便生長在長江上遊的金沙江邊,對長江有特殊的感情;也許由於攀枝花市這個移民城市年青一代血液中留下了祖先敢於開拓、敢於冒險的基因,因此,在1986年的長江科考漂流隊中,竟有一半是攀枝花人。
從第一次到青藏高原起,高原便以它無比的魅力和遠離塵世的美,緊緊地攫住了他們的心靈,使他們夢牽魂縈,從此便得上了“高原病”,而每年去一次高原便成為必然了。
為了能每年一次自費到自然條件極端嚴酷的青藏高原進行考察,這幫30歲到40歲、身強力壯的漢子,竟放棄了生活上的許多嗜好,平時極端地省吃儉用,甚至不可思議地放棄了愛情和婚姻,成為一群光棍漢。每次出發前他們都會寫下《生死狀》:“有條件下運回遺體,無條件時就地垵埋”;“無贍養撫恤等問題”;“組織概不負責”……如此等等。
最初,血氣方剛的他們,上高原去主要是為了“好奇”和“好玩”,但是後來不一樣了,高原生態環境的迅速惡化,使他們擔憂,也使他們意識到自己肩頭上的責任。
1986年他們第一次去長江源時,曾到過格拉丹冬雪峰下的薑古迪如冰川,看見了冰雪融化後形成的長江第一滴水……但是,1993年第二次來到這裏時,當年的冰川竟已經無影無蹤——它們已經後退了幾百米。
1986年第一次坐著橡皮艇到沱沱河時,看見河邊的沙丘隻有小房子那樣大,但是七年後,河邊的沙丘卻已經綿延了一公裏多。
1986年通天河上遊還是一條整齊、平靜的河流,但1994年河床已經被越來越多的泥沙破壞,變成散漫的網狀。以後沱沱河、通天河都一年不如一年,過去坐橡皮舟能夠漂流的地方,後來竟隻能棄舟步行了。
1994年他們路過甘孜州和青海接壤的石渠縣時,曾看到一片美麗的沼澤,但是2000年當他們再次來到這裏時,沼澤已經幹涸了。
在金沙江邊雲南省的永勝縣,他們看見了幾十條采金船,把整個河床變得千瘡百孔;在雅礱江的支流鮮水河沿岸,也到處有人采金;甚至長江正源沱沱河及北源楚瑪爾河邊都有大量采金隊伍。
雲南東川市由於亂挖濫采,對森林大肆破壞,成為嚴重的泥石流災害區,但他們卻發現,有人竟不以這種現象為恥,反而向外國人宣傳所謂的“泥石流景觀”,這樣的麻木,這樣的愚蠢,讓他們除了歎息竟找不到語言可以形容了。
他們還發現了人類對野生動物殘酷而野蠻的屠殺:可可西裏一隻美麗的藏羚羊在被剝皮前生下了一隻小羊羔,母羊已經死了,但小羊羔還在媽媽血淋淋的身上尋找著哺乳的奶頭……在飯店裏,他們看見滿牆懸掛的全是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皮……
他們坦率地承認,剛上高原時,也不懂得對生命的讚美和敬畏,也曾帶上獵槍獵殺野生動物。後來,是藏族人民對生命的愛護啟發和影響了他們;而在高原嚴酷自然條件下,野生動物的健壯和美麗,也使他們震驚和感動。他們曾看見一群群白唇鹿、藏羚羊、藏野驢從身邊悠閑地掠過,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吃草;上千隻野鴨聚集在湖泊邊嬉戲……這些動物還不懂得人類的殘酷和貪婪,因此毫不懼怕他們。這種單純、美麗、和諧使他們對自己野蠻的行為感到羞愧和內疚了,於是發誓不再傷害野生動物。
出於對高原生態環境的擔憂,他們用自己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一點點資金,就高原特別長江源頭和上遊地區的真實狀況拍攝了大量專題片,向人們宣傳、呼籲。
正如地質工程師、長漂隊員楊勇所說,是高原和長江鍛煉了意誌,啟發了思維,擴展了胸襟,幫助他們樹立了嶄新的人生觀。
也許他們的聲音還很微弱,力量還十分有限,但他們在希望中起步,在希望中生活,在希望中奮鬥,他們是幸福的。正如但丁所說:“能夠使我飄浮於人生的泥沼中而不致陷汙的,是我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