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成千上萬所的學校,我們的學校裏有不可勝數的課程,但就是沒有父母的學校,沒有愛和家庭的課程。或許有人會說,這樣的教育在家裏就可以進行了,用不著開一門專門的課程。且不說家裏是不是可以真正學到這樣的內容,就算可以學到,其中也有著太多的謬論與誤區。這是一門係統的科學與藝術,應該得到專門的培訓與學習。是的,家庭是最好的學校,父母是最初的老師,但我們從來受到了教育都是為了大家舍棄小家,為了工作可以不要孩子,這樣的“學校”出來的學生難道會優秀嗎,不可能。
你生長的過程中,我與你一同成長,也經受著種種的拷問,考驗之一就是各式早慧的神話。各類媒體出於自身利益的考量,不時可以見得這樣或者那樣早慧的報道,其間不乏真實的,但更多的卻是有著強烈的誤導作用。雖然我對於這些東西早就不相信了,但每次我總不會一掃而過,還是會停下來仔仔細細看一看,真的有效果嗎,真的如他們所說嗎。看來為人之俗,於誰都是難免的。
不知道怎麼了,一部久違的書闖入我的視線,那就是周國平的《妞妞》。其實很久以前,一位同事在我的麵前晃悠過這本書,當時年少氣盛,怎麼可能讀得下這樣的書呢。但現在,我可以一點一滴地讀下去了。讀完一次,就不敢讀第二次了,我甚至不敢想象,要是我的天使也出現那樣的情況,作為父親的我會怎麼樣,會不會生不如死。一想到這裏,我就馬上叫停自己,不要再想下去,這樣的結果對於任何一位父親來說都極其殘忍。這次閱讀經曆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自己今後有了類似的境遇,會有一個可作參照的對象。
那一年特別湊巧,一名叫李思怡的小女孩成為關注的焦點,我一遍遍讀著關於她的文字。我的天,對於她來說,離開這個世界遠比活在這個世上更好。死生就是一體,與其那樣沒有尊嚴地活下去,還不如早早離開。身邊就是睡著的你,我不敢想象鮮花開放的小女孩,可以在號稱天府之地的都市中因為冷漠而活活餓死。我常常去她的紀念網站看看她,給她送一枝花,寄上我的思念之情,天國裏再沒有饑餓、黑暗與冷漠。一想到這些,我就更加加深了對於父親一詞的理解,也更加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或許一名健康的父親與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的時間還可以稱得上相對無限的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從一開始就隻是一個絕對有限數。可能人性相通的原因吧,如果身體健康的話,我也可能與大多數不負責的父親一樣,不會這樣深深愛你的。當然,現實不能進行這樣的假定。
與朋友聊天時,我盡量不去多談你,免得人家認為我一有孩子就變得三八起來。我知道,有時我還是會滔滔不絕談起你,許多可談之資或許是每一個孩子都有的特點,但在我看來卻值得大書特書,或許每一位愛心父母都曾有過這樣的瘋狂階段吧。
入院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還沒有完全進入到父親的狀態中來,還感覺自己如同一名在校的學子,如同一位在崗的職員一般自由。但出院之後,與你在一起的時間多了,我慢慢找到了這種感覺,做父親的感覺,那就是時時刻刻身心與你在一起,時時刻刻心中有你。
第一次帶你去打針,對於我來說,仿佛剛剛發生過。
輕輕地把你放在操作台上的時候,你根本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頭頂上幾盞燈照著你,爸爸媽媽還有漂亮的護士姐姐圍著你,你高興得咯咯咯笑個不停,小腳四下亂踢。但隨著護士手上的針頭紮下去,你的小臉一下子就變了,哭聲隨之而起。我將你的頭捧著,媽媽將你的手抓著,你求助的眼神四處看著,淚花滿臉飛。“媽媽,你怎麼不來救我呢?爸爸,你怎麼不來救我呢?”
每次到醫院,都讓我頭痛不已。不管感冒還是發燒,或者什麼別的症狀,醫生們略作檢查就要輸液。我明明說過不要首先選擇輸液,但醫生們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想也不用想就是輸液,難道孩子生病了不輸液就不行嗎。
“別的家長來了就是要打針,你這個家長怎麼了?不打就消不了炎症。”如果我跟醫生說多了,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回答。很多時候,我隻能要求醫生先行查血,但就算他們開了化驗單,臉上也是一臉的不屑,“多此一舉,回頭還不得打針。”
於是,我常常陷入兩難境地,是去醫院就診呢,還是自己在家吃藥呢。在家裏胡亂吃藥肯定會出問題的,但一想到醫生們不問青紅皂白地就輸液,誰又不為之心寒呢。
生病了去看醫生,在西方或許已是一條鐵律了,但在我們當下的現實情況裏,孩子生病後的選擇就類似於賭博,要看運氣。普通的家長在孩子生病後是不能自己胡亂診斷的,我也見過一些家長自己當孩子的醫生,憑感覺用藥,或許一時半會兒一年半載看不出對孩子的影響,但就長遠看來,誤服藥物的概率還是大得多。
但醫生們動輒輸液的態度最大限度地將他們的弱點隱藏了起來,而這些又有誰能說得清楚道得明白呢。已經提前進入小康的醫生們,他們對於我們這個民族所造成的傷害或許十年後二十年後才能顯現出來。
每次經過兒童醫院的注射室,裏麵永遠是爆滿的人群,平常每天有兩三千名孩子要接受注射,前麵無論何時已經有幾百名孩子注射過了,後麵不知道還有幾百名孩子將要被注射。可憐的孩子們,可憐的中國孩子們,誰來救你們,難道真的應了那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醫生不仁,以稚子為芻狗。
某種程度上,無知的家長成了利益集團的幫凶,形成事實上的合謀。對於幼兒的病症,很少見到在醫生指導下采用科學合理的方法來治療的,隻是一味迎合家長無知急躁的心理,快好就得輸液消炎,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後受罪的隻能是尚不經事的孩子們。
我真的很擔心,一名寶寶從出生到成為一名社會成員的過程中,有著太多的事情需要麵對,有著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他們能夠應付得過來嗎。如果僅僅從發展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樣的擔心似乎本身就不是一個問題,但現在自己作為孩子的父親,我又不能不免俗地擔心起來。
無論何時,無論何事,不能用任何借口為自己的不力掩飾,我隻有不斷自省,不斷進步,才能對得起父親這一稱呼。
從前,現在,往後,我都對自己這樣要求。
久病成良醫,一年來的治療讓我明白了許多許多。
人的生命如此孱弱,不僅僅要麵對各種各樣的自然災難,而且當疾病來襲之時,個人的局限性就會立即凸現。時下首次確診率如此之低,低得難以想象,而一旦不能首次就得到確診,接下來的診療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羅生門。每一位醫生都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每一次問診就是一次全新的開始。常常你得自己作出判斷,將自己的生命交到什麼地方存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有時候,這種選擇與猜謎一樣。
一位醫生朋友給我說過這樣的一番話:我們的許多做法欠妥。比如說現在發燒了,進了醫院不是進行病理檢測,也不分清是病毒感染還是細菌感染,就胡亂地用藥退燒消炎。如果一種抗生素不行的話,就馬上改用另一種。而與此同時,人體自身產生著自愈能力,往往是抗生素無效,而自愈能力起作用了。反正無論如何,病情最後總可以轉好,於是這種錯覺客觀上造成了抗生素的濫用。朋友是出於好意告訴我的,但個中的內情又有誰能全部知曉呢,作為普通患者來說,誰又會在其間權衡得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