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政府前也有石獸。往南上海博物館前還有石獸。上海市博物館建在上海市的地理中心上,那些古老的東西,那些在黑暗中沉寂著的青銅器、石碑墓誌占據著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的中心,這是每天從乘著地鐵從地下、作者公交從地麵,或者開車汽車從高架路過廣場數百萬上海人很少注意的。博物館工程選址於人民廣場中軸線上,同中心廣場、綠地、市政府辦公大樓的重要關係,博物館規劃和建築設計時很精心,環境、空間、體型、廣場、綠化、人車交通等各種重要關係都考慮進去了,這樣一個地方,要造建築,怎麼才能鎮得住呢?
上海博物館是一座大型的中國古代藝術博物館,館藏珍貴文物12萬件,其中尤以青銅器、陶瓷器、書法、繪畫為特色。藏品之豐富、質量之精湛,在國內外享有盛譽。上海博物館創建於1952年,原址在南京西路325號舊跑馬總會,那樓很有藝術性,可惜,後來讓出了, 1959年10月遷入河南南路16號舊中彙大樓,最後1993年市政府作出決策,撥出市中心人民廣場這一黃金寶地,建造新的上海博物館館舍,這個決策當然是對的,一個城市,最重要的地塊,地氣最好的地方應該放寶物,這樣寶物鎮著地氣,這個城市才能祥和,才能發展,就像巴黎,如果沒有羅浮宮那些寶物,巴黎就不叫巴黎,地氣就散了,人就不願意去那兒了,或者去了那裏,也會感到不自在。上博新館於1993年8月開工,1996年10月12日全麵建成開放。上海博物館建築總麵積39200平方米,建築高度29.5米,象征“天圓地方”的圓頂方體基座構成了新館不同凡響的視覺效果——天外來物“飛碟”或者銅鍋,或者鼎。設計者大概也想了很久,最後用的是銅鼎造型,不過,鼎這個東西,說起來大,是國器,真正究細節,那是祭祀之器,不是陽間人享用的物事,再說,老百姓大多並不知道鼎是什麼東西,口頭裏,他們隻說那是鍋,鍋前麵還有幾隻石獸看著,為什麼呢?鍋裏的食兒重要?怕人偷吃了?這博物館前麵有一排8隻石獸,這石獸也是比較特殊,並不和故宮博物院的石獸一般,那故宮的石獸是有皇家氣派的,能代表中國北方的權勢和威嚴的,也不同於上海老城廂的石頭獅子,那是人情味的,江南味的,上海氣息撲麵而來的,這裏的石獸,有點兒像是守陰陽兩界的,並不威嚴,倒是有點兒煞氣。
而博物館的後麵就是市政府大廈,大廈很高,可以俯瞰整個博物館的館頂,中間隔著一條川流不息的道,這是上海地上的東西動脈,門前有道,川流不息,財源滾滾的意思,上海這些年,發展很順利,尤其是1993年之後,這個人民廣場的格局是個象征,鍾鳴鼎食,川流不息,門庭若市。上海人也為人民廣場驕傲,外地來客了,總要把他們帶到這裏來看看的。
一
漁夫撒網捕魚的當口,怎麼會想到還有更厲害的獵手,把網撒向他呢?那獵手在時間和空間之外,它不受我們的主宰。一張大網正撒向崔浩,但是,崔浩對此懵然無知,他還在籌劃著做更多的事情,而這個事情,在那個獵手看來,其實是自投羅網。
有誰能真的預見自己的未來呢?崔浩不能,他以為自己可以控製局勢,控製自己的命運,但是,實際上他不能。
崔浩以為自己在撒網捕魚,他太年輕了,他還在事件的中央,不能像很多年老的人那樣,回首往事,把自己放在事件之外,像旁觀者一樣看自己,隻有年老的時候,一切都過去了,站在看台上,看自己的人生回放,有了看客的心態,他才能真正理解自己的人生奧秘。
或者,即使他真的對自己的命運了如指掌,知道未來那不祥的終端,他也還是不能控製,那無處不在的網已經布好,他有不祥的預感,崔浩對命運的擔憂從來就有,一直沒有缺少過,但是他依然隻能順著原路走下去,他不能回頭,什麼叫身不由己?這就叫身不由己。沒有人強迫,也沒有人期待你這樣走,但是,你還是要這樣走下去,一路走到底。這就是命運。
其實別說一個人,就是一個時代,一個城市,也大體如此,有多少時代是能真正認清自己的麵目的?有多少城市是能真正看清自己的位置的?20世紀80年代,上海人在渴望香港、日本的繁華,他們翻唱來自香港和日本的流行歌曲,買仿冒的香港、日本貨。20世紀90年代上海人突然發現,那些東西他們似曾相識,1930年代的舊上海就曾經有過,爵士樂有過,聖誕節也有過,甚至喇叭褲等等,我們的前輩在半個世紀前就擁有這些,現在,我們有什麼必要去外國找?我們就從自己的曆史裏找好了。他們又悔又愧,紛紛回家,從祖父的相冊裏翻出老照片,從先輩的舊衣箱裏找來發黃的衣服,他們在酒吧、歌廳裏掛上老照片、老衣服,製造複古的氛圍,拚命想回到60年前的那個黃金時代去。到了21世紀呢?這是一個鍍金年代了,人們突然地自信起來,所有的事物都鍍得金光燦燦,“外國有什麼了不起?曆史有什麼了不起?我才最了不起,這會兒才是真正的黃金時代!”崔浩也被迷惑了,他看到的自己也是被鍍金之後的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