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何來青也簽了。
就這樣,一路簽來,鄧超群還挺順利。不到三天就簽得差不多了。
鄧超群本來不敢去找玉龍海,他怕玉龍海。但是,三天下來,支持拆遷的人多,他的勇氣就來了。
可是,事兒僵了,玉龍海說:“我不簽!這是我的命根子,沒了地,我還種什麼?養什麼?做城裏人?現在城裏人有什麼好?動不動就失業,醫療保險不夠用,大病一場還不是和我們農民一樣,看不起,等死?我不,有地,我還能活!沒了地,我能活?”
鄧超群:“人家醫療保險不夠用,那你連那個不夠用的醫療保險也沒有,你怎麼不說?人家教育多好?學校好,對孩子就好,將來我們孩子為祖宗爭光,那才叫有出息,守塊沒用的地,那算個屁,孩子都跟我們一樣吃苦,祖祖輩輩做農民,沒出息!”
玉龍海給鄧超群遞煙,他心裏想,他媽的,平時都是你給老子遞煙,今天反了,“你這個事兒,我怎麼沒聽說?鄉黨委的決定?”鄧超群一愣,是啊,怎麼就沒有一個政府批文呢?崔浩是不是真的沒有批文?他隨口說,“當然是政府決定,你看我們響應政府號召,從來都是不含糊的,現在也不能含糊啊!”玉龍海還是不同意,“這個可不是小事兒,要是交出去了,地沒了,我們戴村就沒了,那當初要土改幹什麼?要革命幹什麼?要分田到戶幹什麼?”鄧超群道:“玉叔,你啊,不開通,什麼年代了?做了城裏人,什麼都有了,小孩上學都不要錢了,政府還包工作和勞保,坐在家裏還發你錢,這種好日子你不過?再說,村裏的房屋全部都要拆光。你現在隻不過是提前拆房罷了,與正常動遷沒有任何區別,這片房屋拆光後,土地征用的審批時間會短些,大家都可以早一點分到錢,拿到拆遷房,根據你的房產證,政府按居住房屋的標準給你補償安置,你放心,這是沒錯。”
玉龍海的侄子正好路過,他赤著腳,扛著鋤頭過來,他剛剛給蟹塘放了水,聽說書記來動員拆遷,趕過來看看情況,他自己家裏也有幾畝水塘,在養魚和螃蟹。
鄧超群說:“玉叔,你一個人不簽,村裏人會恨你,擋了村裏人的路,再說,你可得清楚了,這個地,不是你的,是村集體的!”
玉龍海聽到鄧超群這麼說,心裏就恨恨的,什麼事兒啊?我的地,我還不能做主了?不過,轉頭想想,他也知道,地不是自己的,是公家的,這個公家的地,讓自己經營了,公家收回去,好像也在理上吧?他招手讓侄子過來,“你說,這個地,還有沒有道理,我們就衝這個吃飯,現在政府拿去,我們以後吃什麼啊!”
鄧超群就有點兒煩悶:“以後就是城裏人 了,不用苦活髒活地幹了,你可以過上城裏人的日子了,以後,也能去電影院看電影,告訴你,我們這裏就要建電影院,聽說這裏要建亞洲最豪華的大樓,大樓裏什麼都有,有五星酒店,有五星電影院,有日本最好的KTV!你想想,那個時候 ,我們天天可以去這些地方,這是什麼感覺?”
玉龍海不說話,他侄子突然冒出一句:“那個時候,我們是天天為這些地方看門吧?要不,就是連進去都不讓!再說 ,不是說建高新技術區嗎?什麼創意產業園?怎麼,變成KTV、酒店啦?”
鄧超群一時語塞,他也不知道什麼是創意產業園,什麼是高新技術區:“怎麼高新技術就不要KTV啦?酒店和KTV也是高新技術,也是創意產業的一個方麵麼!”他對自己的解釋,還是比較滿意的。
玉龍海還是不答應:“大寧都成城裏了,那個地方建了個大院子,裏麵花花草草,漂亮得很,可那些村民除了在裏麵做清潔工的,誰也不敢進去,保安不讓進啊!想想,要是那個地還是我們的,我們想進就進,還有什麼保安的份兒?我還是這樣,我能進我的園子,將來要是不屬於我了,我就進不來了,再好,我也享用不起!”
鄧超群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麼好!“玉叔,你是放不下書記這個職務吧,老實說,我幫你想好了,以後,我們這裏建了居委會,你將來還是居委會主任,那個時候,你的權隻會更大!”
玉龍海:“不是。我還有蛙場,我那個不是居民房,是營業用房,我要的錢多,將來這裏建了五星賓館,能掙大錢,但是,五星賓館又不是我的,我得把那個五星賓館能掙的錢一口氣要回來!憑什麼,他在我這裏建五星賓館,我卻要讓地給他?他是誰,我老子?”
鄧超群覺得玉龍海是鐵了心了,沒法兒說話。
“告訴你,以前,我們農民是為國家工業化提供原始積累,生老病死自己管,卻要為城裏人交稅金、糧食。改革開放後,我們為城裏提供廉價勞工力,還有沒有代價的土地,其實,你知道不?”玉龍海貼著鄧超群的耳朵,“我告訴你,城裏人的土地屬於國家,這個憲法規定了的,但是,我們農村人的土地呢?屬於我們集體,就是說,是屬於我們農民自個兒的,要說,我們怎麼富起來呢?很簡單,地就是我們的財富!”
鄧超群突然發現,玉龍海做這麼多年書記,知識還真豐富,他反問道:“你說的這個誰不知道?咱們農民的土地是集體的。可你是集體嗎?”
玉龍海一翻眼睛:“我們合起來不就是‘集體’了嗎?再說我不是集體的一份子?”
鄧超群笑了:“我說你還是人民呢?當家作主吧你?你是集體的一份子,怎麼能說你就是集體呢?當然不是啦,地是集體的,就不是你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