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超群對股份沒興趣,老實說,他也不懂什麼叫做股份,至於那些世世代代在地裏刨食的農民,就更是如此了,他們是短視的,他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財富是土地,但他們還是會扔了土地,去要那些紙鈔票,土地讓他們愛不起來,因為土地,他們成了“農民”,無法遷徙,進城打工還受歧視,他們在地裏辛苦一年的收成還不如城裏人一個月的收入,在地裏忙一年,收那點兒穀子,去了化肥、農藥、種子的成本,再交上這個費、那個稅的,就基本什麼也不剩了,土地,他們通過承包租種了國家的土地,可是最終呢?他們除了貧窮一無所有,孩子的學費都交不起,老人生個病,他們治不起,他們以為是土地給他們帶來了噩運,所以,他們有些恨那些地了,他們也不愛地,今天在他們手上,明天還不知道要交給誰呢?他們怎麼能愛土地呢?土地不是他們的啊!有的時候,農民的直覺讓他們覺得世道不應該是這樣,土地是他們的父母啊,他們吃的、用的,哪樣不是從地裏來的呢?可為什麼土地對他們不薄,什麼都給他們了,他們還窮?是不是被別人拿去了?他們又互相怨恨了,彼此怨恨,這家罵罵咧咧,感覺受人欺辱,那家也是吵吵鬧鬧,感覺別人正在占他們便宜,最終呢?什麼也沒有解決,他們還是這樣活著,沒人來問。
現在,突然有人來要他們的土地了,他們高興了,不知自己的地還能賣錢,換成城裏的大房子,簡直是太好了,他們對土地沒有感情,他們就這樣想著,毫不猶豫地離開了放棄了他們的土地。
鄧超群的想法是大家的想法,他有代表性。鄧超群說,“我有能力代表大家,”他停了一下,猶豫,“但是,我們村比較難弄的是村長,現在的書記玉龍海,他資格老,想法多,要不要跟他商量商量?”
他那頭我們讓玉簫燕去:“來之前,我們也感到這個人不容易弄,暫時,先瞞著他,不要讓他知道是我們在征地。他的農地和宅基地應該好辦,這個交給你辦!他的養蛙場不容易辦,蛙場那邊,我們自己去辦!”
鄧超群點頭:“既然要拆遷,
崔浩上次回來改風水幹嘛?
崔浩的祖父是大地主,這一帶的地以前都是他家的,當年老地主死都不肯把地契交出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當年玉天青鬥崔靜園分了老地主的地,現在崔浩回來要拿回去,唉!要是玉龍海將來知道了,是崔浩在拿地,恐怕會氣得吐血。”
阿三聽了鄧超群的話,才突然明白崔浩的想法了,崔浩對戴村的地,應該是感情不一般啊。
“據說,老地主據說臨死說過一句話,‘做鬼,我也要看著我的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說,當年,老地主是站著下葬的,他是站在地裏的!”鄧超群補充,“那是厲鬼,子女不寧,我們村也不寧!要說,崔浩回來,壘一個義塚,也是好事!”鄧超群是理解崔浩的,崔浩回來壘墳,重修老宅,他是暗中幫忙的,他認崔浩這個朋友。
鄧超群一夜沒睡覺,跟老婆合計這事兒能不能做,他老婆倒是清醒,“你說,這事兒這麼好,能落我們頭上?你想想,村裏27戶人家,我們要是每戶2萬不就是54萬,我們就是富翁了?”
鄧超群想了又想:“他媽的,我們就不能富一回?我在這個地方窮了一輩子了,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裏窮,到了我這輩子做了個書記,現在,書記就不能發財了?難道,窮命要世世代代永無窮期?不對,陳勝吳廣還說呢?富貴寧有種乎?我就不信這個邪。”
鄧超群老婆說:“要說,這錢等於是崔浩送你的,可是天下有這麼好的事嗎?”
鄧超群說:“崔浩和我是有感情的,他回來壘墳改屋都是我暗中幫的忙,他應該不會害我!”
天還沒亮,他就先把自己家的合同給簽了字,然後拿著自己簽了字的合同找本家兄弟鄧漢,“村裏的地,鐵路以北都給絲寶公司征了,要建上海創意工業園,要建白玉大廈,雖然是絲寶出麵,不過後麵卻是政府要辦這事兒,政府產業政策支持的,你看,我出麵,能代表絲寶?不能,我代表政府態度。這可是政府重點工程,政府說了,要大家支持,這片地發展起來,將來我們的子孫也能享福啊!你說呢?”
他俯身在張漢的耳朵邊上:“我已經簽了合同了,你看看,這是我的合同,價格都在上麵呢!現在簽,合同寬鬆,家家戶戶實報實銷,不管是在冊的房產,還是自建的毛邊屋,都可以算,權力就在我手上,一方麵是支持政府的工作,另一方麵還可以得利,將來選拆遷房,按照簽合同的順序,就沒那麼容易了。”
鄧漢相信鄧超群,本家兄弟,以前土地承包什麼的,都得到過鄧超群的照顧,現在鄧超群來找自己,讓自己先得一份好處,他自然沒什麼想法,當下就簽了字:“行啊!兄弟,你作主,我的事兒,都是你作的主,我沒什麼想法,有你我就放心!”鄧
漢留了鄧超群吃飯,鄰居何來青過來,蹲在門口吸煙,張漢就拉何來青一起喝酒,喝酒的時候,張漢忍不住把拆遷秘密簽合同的事兒說了,何來青道:“怎麼你們有好事兒不喊我呢?現在這個承包地,又不是我們所有,東頭都給印染廠弄黑了,西頭又讓老李家的奶牛場給弄得臭氣熏天,我早不想種了,一年到頭地裏也掙不到什麼錢啊。現在一斤大米的錢還不夠城裏人一隻鞋跟的錢貴,農民,我是不想做了,隻要能轉戶口,我什麼都幹,我就想做城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