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博這樣的人,也許一輩子都沒有真正傷害過什麼人,算不得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但是,隻要他一輩子犯一次錯,就不會有人原諒他,他的老婆不會,整個社會都不會。尤其是在男女關係的問題上,中國人是最忌諱的,隻要你作風不檢點,你整個人就是有罪的了,就沒有人敢為你說話,更沒有人同情你。
崔浩,正在成功的巔峰,還不能體會劉學博此刻的彷徨和絕望,但是,誰能說得清楚未來呢?本來劉學博可能不一定會成為一個嫖客,不一定會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是,一個犯了錯誤的人,他得不到同情和理解的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犯錯誤,用他的錯誤來懲罰這個不原諒他的社會,他隻能越走越遠,知道無法回頭。
六
以前,滬北的地界以天安路為標準,往南,什麼生意都好做,什麼房子都好賣,往北,一入夜,就黑漆漆的,沒人活動 ,東西就賣不出去價錢,房子也賣不出價錢,上海人不想來這個地方,這裏叫下隻角。
80年代的時候,大批工人離開城區,遷到了天安路以北。90年代以後,上海的製造業、紡織業下滑,他們的工資名義上沒有降,還升了一點,和飛漲的吃穿用價格相比,其實降低了很多,很多人感歎不敢看病、不敢送孩子上學、甚至不敢出門,“一出門就是錢”。
崔浩要改變它。絲寶地產在滬北廣中路上的項目絲寶田園有1500畝,他要造全亞洲最大的住宅區,而且要把這個區打造成上海中產階層的樂園。
一根根牆樁在往下打,打得大地都在顫抖。
他說,這裏麵將來什麼都有,醫院,幼兒園,商場,甚至洗腳店都有,習慣了滬北生活的那些工人的孩子們,他們大學畢業之後,進了公司,首先想到的是到我這裏來買房子,來消費,來辦公。
“工人的孩子就一定是工人嗎?我這個農民能成老板,他們也能!”
“還有就是那些外地來上海的人,他們對上海沒有偏見,對滬北沒有抵觸情緒,他們也會來。”
崔浩酬躇滿誌。
“我要徹底改變滬北的生活,滬北要變成上海最適宜人居的地方。”
玉簫燕笑著,跑到一塊土堆上,向著對麵的工地上的群樓揮手,“你們是的積木,你們是被搭起來的積木嗎?”然後她回頭,對崔浩道:“他們不回答,不認識你”。
一會兒,工程師、技術員們趕來了,一位工程師彙報說:“崔總 ,你來得正好,我們這裏是不是該建售樓處了?我的建築指揮部這幾天快變成售樓谘詢處了,來的人太多了,許多人要訂房子!”
崔浩說:“是啊,我們是有概念的,有體育館概念,上海最大的綠地概念,有商住綜合概念,有地鐵概念,來的人一定會多,還會吸引那些在家裏辦公,開小公司的自由白領來。我今天就是給你送圖紙來的,你調配吧,先建售樓處,給你一個月,把售樓處和小區綠化建起來,然後我們就開始賣樓花!”
玉簫燕跟著崔浩他們一起往辦公室走,她問:“上海也可以賣樓花了?”
崔浩不經意地答:“是的,政府要刺激房地產,還要出台買房減稅以及給戶口的政策!房子可以預售,這對我們是天大的利好啊。”
玉簫燕歎口氣:“唉!我要是有錢,我現在就買房子,買一百套放著,等增值再賣!”
崔浩好奇起來:“你懂地產?怎麼判定房子要漲價?”
“有你這樣的大哥,我還不應該懂一點地產?我看了不少地產書呢。”
崔浩拍拍她:“好!有誌氣!”
大家走到辦公室裏,崔浩領了玉簫燕看絲寶田園的模型,玉簫燕才看清楚,這裏的每幢樓都有一個和琛保平有關的名字,寶安樓,寶平樓,寶紅樓。
崔浩看著絲寶田園的模型,那是一個大型小區,一共有17幢高層,21幢多層,中間有上海乃至世界最大的社區公園,這是他的傑作,然而,他不認為這是他一個人的作品,這些作品裏有琛保平和阿三,還有所有兄弟的心血,他要用這些大型作品,來告慰兄弟的在天之靈。
琛保平的父親生前曾在劉亭鎮毛紡廠上班,當年毛紡廠曾經給他父親分過一間宿舍,那間宿舍在銀杜路、淮河路、精紡路的三岔口上,正對著精紡路,四樓。最近那裏傳出要拆遷的消息,琛保平的妻子幹梅麗決定把戶口遷過去,這樣她才可以得到拆遷賠償,她公證處辦了公證,證明她是那間房的繼承人,然後去轉戶口。
幹梅麗帶著公證處的公證文書,到淮河路戶口派出所,派出所卻拒絕辦理,“你們這個地塊已經被海茵公司買下,不能再辦戶口遷入,隻能遷出!”
幹梅麗大吃一驚:“怎麼有這麼回事兒?房子是我的房子,人卻不能合法地來住了?”
警官不耐煩地說:“這個你問我,我問誰去?我隻是執行!我們得到的指示就是這樣,遷出自由 ,遷進暫停。”
幹梅麗急了:“那我找誰?你說,我去找!你們領導?”
警官道:“你不要誤解我的話,我隻是說,不能遷戶口進來,沒說你們沒權利住。誰擋著你們住啦?”
“沒有戶口叫什麼住?做黑人?”幹梅麗反問。
警官大聲朝她身後喊:“下一位。”然後,揮揮手,要她讓開!
幹梅麗火了:“我還就不讓了!你得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