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沒有聲音,好久,但是,他聽得見,父親在哭,一會兒,父親說,“她代我去挖河泥的工地上挑土,農業學大寨,到處修水利,每年冬天,生產隊農閑,就征勞力去挑土,那年我得了病,實在去不了,她就代我去,有一天,她突然從工地上回來,給我們父子做飯,看著我們吃 ,她卻不吃,臨走,又把菜票交給我,我就覺得不對勁,可是,我沒問,我要是問問,留下她,看住她就好了。”
“媽,走了,就沒再回來?”
“她跳河了,她被工地上一群流氓輪奸了,大家都說她被輪奸了,可是沒有人承認,她死了,也沒有人承認!”
崔浩無數次地夢見母親,夢見自己頭枕在母親的胸口,枕在她的乳房上。上大學了,很多人都說夢見女人,和女人什麼什麼的。他不一樣,他的夢裏隻有母親,從來沒有出現過其他女人。直到現在,他還是如此,他的夢始終被母親占據著,這讓他對所有的女人都猶疑,甚至沒有性衝動
。
白玉拉了一下馬韁,她騎的是一匹叫摩卡的英格蘭純種馬,才4歲,崔浩騎的卻是一匹蒙古馬,她看看崔浩,“你的馬老得要進養老院了!”白玉身穿雪白的緞子短襖,那短襖一個褶子都沒有,在藍天和綠草的映襯之下,份外妖嬈,白玉的脖子那麼白,比緞子還白,脖子後麵的頭發,在風中漂擺,除了說美,崔浩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的感覺。崔浩想到母親,沒有了以往的那種苦楚,卻反而有種心神蕩漾的感覺。白玉拿馬鞭一揮,“你啊,你也像一匹老馬,也一路瞌睡!”
崔浩策馬追上白玉,“你喜歡,我就把摩卡買下來,送給你!”
白玉瞟了他一眼,“你想賄賂我?”
崔浩點點頭。
白玉回頭看看他,又像是在看他的馬,“得了,嘴巴甜,以為我是小姑娘,好哄?直說吧,有什麼目的?”
崔浩搖搖頭,“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高興!”
白玉也搖搖頭,瞪他,“不老實!滑頭!你詭計多端,當年一手策劃禾田小學師生給市政府寫信,又讓我們假扮學生家長到市政府門口情願,還誣陷我克扣工友夥食費,”說著,她拎了一下馬韁繩,馬站住了,“你過來 !”她招手,要崔浩過去。
崔浩下了馬,他不知道白玉想幹什麼。白玉往前靠靠,讓出了半個馬鞍,命令道,“上馬!”說著一拉崔浩的手,崔浩乘勢跨了上去。白玉緊緊拉住馬韁,雙腳一夾馬肚子,馬立即繃緊了身子,這個時候,白玉鬆開韁繩,摩卡騰空跳起來,隨著白玉一聲嬌喝,摩卡飛馳出去,向著臨海的草坡奔跑。崔浩俯下身子,抱住了白玉,耳邊呼呼的風聲讓他心悸,他沒有馬鐙可以踩,沒有韁繩可以控製馬,他隻能把自己交給白玉了。可是白玉似乎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舉起鞭子,在空中滑出刺耳的聲響,摩卡非常靈敏,聽到鞭聲,更是放開四蹄疾馳。
終於他們到了海邊,馬在沙灘上停了下來,崔浩匍匐在白玉的身上,雙手環抱在白玉的腰裏。白玉,拍拍他的手,“你可以下來了!”崔浩跳下馬,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白玉也下了馬,她先把雙腳脫了馬鐙,然後,雙手扶助馬鞍的前橋,舉起右腿,翻過馬背,然後兩腳同時躍下著地。崔浩扶住白玉,他聞到白玉身上微微的汗味,白玉把馬交給他,“你的馬,你牽!”
白玉站在一塊石頭上上,居高臨下地問道:“崔浩,你老實交代,聽說你為了發財,不惜犧牲自己兄弟的生命?不惜把自己喜歡的女人送給別人?”
崔浩假裝受審,低頭聳肩回答道:“報告審判長,有個兄弟為我而死,還有一個女人,她就在我馬上要成功的時候,想離開我!”
“玉簫燕?”
崔浩很驚奇,白玉怎麼提到玉簫燕,難道白玉忌諱他和玉簫燕的關係?
“你不愛她?”
崔浩想,這怎麼回答?玉簫燕,愛不愛?不是個問題麼,他點點頭,算是承認。
“你很了不起,有兄弟願意為你去死!有女人願意為你去獻身!反過來,你想過想過為別人去死嗎?”白玉的語調緩和了一點。
崔浩點點頭,“其實我不為自己活著,我為我兄弟留下的未亡人活著,為我手下的員工活著,”他看看白玉,“白玉,你要我死 ,我就可以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他內心真的有這樣的想法,也許為另一個人死,是更有意思的一種活法。
白玉冷笑一聲,“你嘴巴厲害,我看你沒這個勇氣!”
崔浩道:“我有這個勇氣!”
白玉指了指大海,“你看看前麵,你要是有勇氣,那你就遊過去!”
崔浩看看大海,心裏橫上一股勁兒來,他脫掉外套,撲通一聲,跳進水裏,奮力向大海遊去,那一刻,他真的是覺得自己可以死,他活著有什麼意思呢?琛保平不在了,白玉跟李愚就要訂婚了,他活著有什麼奔頭?
白玉在沙灘上看著崔浩奮力遊泳,他是渺小的,但是,他的樣子卻是倔強的,他和海水搏鬥,不管不顧的樣子,讓她有些心動,她翻身上馬,策馬追上去。
她追到崔浩的身邊,崔浩卻不停,她喊道:“崔浩,停下來!”
崔浩就像是沒聽見一樣,他在賭氣?白玉就覺得有點兒好笑,又有點兒好氣,她語氣就有點兒軟了:“你倒是停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