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維力他們在黑暗中一起呆著,肩並肩地躺著,但是,他們的心被黑暗隔著,玉簫燕想,要是這個時候,吳維力過來吻她,她就死心踏地地跟他過日子,可是,吳維力沒有,他隻是呆呆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他不知道,近在咫尺,身邊的女人在流淚!
天不亮,玉簫燕就摸索著起來,她褪了新裝,去養蛙場下工了,她回頭看看滿院的煙花炮仗屑,又看看洞房滿屋的嫁妝,一眶的淚水,屬於她的她不要,她想要的不屬於她。吳維力的臉貼在窗戶上,他看著玉簫燕起床,看著玉簫燕從院門出去,他摸摸床頭,那裏有隻鉛筆盒……
崔浩依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挪到家門口,每跨出一步,他的胸口都會劇痛,他先是和李愚喝酒,然後喝醉了,最後是和李愚打架,他想起當時自己一腳踩空,摔得不輕,他想,他的肋骨可能斷了,也許不是一根,而是兩根、三根,他掏出鑰匙,鑰匙哐啷一聲,掉了下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滿眼金星。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他失去了自控?這在他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
“崔浩?你怎麼啦?”白玉聽到聲音開門出來,蹲在他麵前。
崔浩吃了一驚,他沒想到白玉會在他家裏等他,“我受傷了!”崔浩看看白玉,伸手要白玉拉他。
“崔浩!我還以為你不會受傷呢?你的心不會受傷,身體也不會受傷,你老人家是金剛不壞!”白玉看著他,並不拉他,“你自己爬起來,你是英雄麼。”
崔浩說,“那你拿根煙給我抽。”
白玉從他兜裏掏出一包三五,拿出一根,放在嘴上,用打火機點燃,吸了兩口,夾著,遞在崔浩的嘴裏。
“你怎麼這麼心狠,看著我在這裏,也不問問,不關心!”崔浩吸了一口,咳起來。
“崔浩,你要是不起來,誰也拉不動,你這麼心狠的人,這麼英雄的人,誰能傷你呢?你就是自己傷自己罷了!”白玉盯著崔浩,拔出崔浩嘴裏的煙,用嘴對著崔浩的嘴,把煙緩緩地送進他嘴裏,吐完了,又吸,然後再喂給崔浩。
“你怎麼會那麼想?我有那麼強,我是悍匪?”
“崔浩?你真的是悍匪!你老爸死了,你連表情都沒有。琛保平死了,你讓他老婆為你去市政府門口靜坐!”她貼上來,又吐一口煙給崔浩,她俯身在他耳邊道,“你求我,我就拉你起來,把你放到床上去!”
崔浩仰麵朝天,“我不求你,我不求任何人。我不求任何人了,你知道嗎?我有今天靠的是什麼?我靠的是一個女人,是白玉,她用自己的身子換來劉學博對我的可憐,我才有今天……”
白玉歎口氣,站起來,用腳踢他,“那你想讓別人罵我冷血,見死不救?”說著,她起身,拿了一條被子出來,“你躺上去!”
崔浩慢慢地爬上被子,白玉拉著被子的兩隻角,慢慢地往裏拖……
夢裏,崔浩看見自己的祖父崔靜園。祖父對他說:老屋前水塘石踏步底下,有一隻壇子,壇子裏全是金子。
崔浩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祖父,關於祖父的林林總總,他隻是在父親的講述中聽到過,他的記憶中,關於祖父的形象是混亂的。他多次夢見過祖父,祖父穿著白色的長袍,騎著自行車,停在路邊和崔浩說話。父親說:對的,你的祖父當年,就是喜歡穿白袍。崔浩對祖父的感情,沒有父親深,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夢見過父親。
年幼的崔浩一心羨慕城裏人,為自己是一個鄉下人感到羞愧。他恨自己的祖父,他恨祖父為什麼不在上海呆下去,不在城裏堅持下去,哪怕做一個工人也好啊。
被驚醒了的崔浩,滿頭是汗,嘴裏又幹又苦,真想喝水,可是,屋裏漆黑一片。黑暗中他回憶起夢裏祖父跟他說的石踏步底下有一隻壇子的事兒,小時候,他天天去那個石踏步,他不相信什麼鬼神,但,他想的確是應該回戴村去看看了,那是他的血胞之地,那裏也一定能給他帶來祥瑞。
他是被額頭上的的刺痛驚醒的。白玉在給崔浩用酒精消毒,然後塗紅藥水:“打架?跟你那麼久,還沒見過你打架,為什麼?”
崔浩不想讓她知道他是和李愚打的架,他在內心對自己說,“我不是為你受傷的,我是為我自己,我自己的麵子!”他心裏想,“好了吧,白玉,你就是要我說出來,要我說,我跟你沒關係,你的一切和我沒關係!我說給你聽好了!”
他擋開白玉的手,“唉,你也別管我啦!你應該在他身邊!”他說的是李愚,白玉聽得懂。
白玉看看眼前這個男人,臉的輪廓棱角分明,表情卻是模糊不清,說她是他的,要她一輩子跟在他身邊,一轉眼又把她推開,說要把整層群樓都給他,卻又分明把群樓賣了! “是啊,我是應該和他結婚,無論從那個方麵講,他都比你好。”她也不想提李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