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日子變得越來越激烈。
在淫亂中。朝上和後宮的男人和女人們都變得寬宏、大度,平和相處,其樂融融。那是李顯時代的一段空前的淫亂與奢靡。後宮的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有情人,而朝中的男人們也差不多個個都有本不該屬於他們的女人。在淫亂中,男人和女人們盡情享受著性的歡愉和刺激;還是在淫亂中,大家心平氣和,相安無事,足見淫亂還是有凝聚力的。
在這段時光裏的崔湜,可謂平步青雲,一路攀升。在很短的時間裏,他就從中書舍人到兵部侍郎,不久,又尋拜中書侍郎、檢校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崔浞的一路左遷,簡直就像是一個神話。誰也說不清這個曾經是五王爪牙的年輕人,怎麼會一躍就成為了武三思最紅的大紅人。如果說崔湜最初的升遷是因為他曾為之屈節的那個武三思;但是到了後來,他的飛黃騰達就不能說和婉兒沒關係了。
婉兒便是懷著某種欣賞的心情在聖上李顯的麵前為崔浞這種才華橫溢的年輕人遊說的。婉兒毫不遮掩她對崔浞的欣賞,她說崔浞的才華在朝野確實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就連被中宗顯所起用的兵部侍郎張說都對崔湜的年輕有為自歎弗如,而朝中所需要的,就是崔涅這樣年輕而又有魄力的朝臣。婉兒進而把對崔湜一類官吏的任用,提高到了朝官整體素質的高度。那時候婉兒為崔浞的遊說,也許確實是沒有什麼私心的。她隻是真心覺得顯該重用崔浞這樣優秀的出類拔萃的年輕人,而不要輕信韋皇後所推薦的那些與韋氏家族相關聯的勢利小人們。如果這種無知且無能的昏官遍布朝廷,那就不但辱沒了大唐的名聲,如若真的遇到了國難,聖上也將捉襟見肘,無能為力。
如此中宗不再認為崔浞升遷得太快。於是崔浞的升遷令便每每獲得聖上的敕許,結果崔浞這個曾經的無名之輩莫名其妙地就被左遷進了宰相的行列,成為了朝中最年輕氣盛也算是最博學多才的宰相。大概唯有崔湜最清楚他是怎樣獲得聖上如此賞識的。他知道那其實是武三思力所不能及的,而他又不曾有機會當麵向婉兒表達謝意。於是他隻能悄悄地寫下了幾首讚美詩托人轉交給婉兒。那是他的由衷的讚美。他並不奢望昭容娘娘能應答他,他隻想讓婉兒知道他的心意。他是知恩報恩的。
後來,就有了婉兒召見崔浞的那個夜晚。那個他們的第一個夜晚。
其實婉兒並沒有想她會和崔湜怎樣。她是在政務殿她辦公的那個房間裏召見崔浞的。那時候,她和武三思還有著那種若即若離的性關係。而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她也會同聖上度過一個十分晦暗的良宵。所以她確實沒想過會和崔浞怎樣。那也是她的處境所不允許的。在這個夜晚她隻想和那個年輕人談談他的詩。他的那些感情深邃而又熱烈的詩,確實讓她非常感動。讀著那些詩,她就仿佛觸碰到了那個年輕詩人的心。多麼美好。那是婉兒在四十歲之前,從未享受過的一種來自年輕男人的精神的愛慕。那是怎樣的震撼人心,讓她從此情牽魂繞。那詩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單單是憑了那真情數行,婉兒就愛上了那個年輕人。而那種精神的訴說,又恰恰是婉兒所最最看重的。因為她已經很久不曾找到那種能夠用精神對話的摯友了,也許,她一生都不曾找到過。所以,婉兒才更加珍惜崔浞的那一份精神的友情。於是,她便也寫了幾首和詩,作為精神的禮尚往來。一種似是而非的又是萬般無奈的心情。被婉兒的律詩寫盡。她的閨中的愁苦,人生的困惑,情感的傷痛,以及她近來的那種無以言說的激情和想念。
於是在暮色中。
崔湜走來。
婉兒遠遠地看見那個風流倜儻的年輕人,她竟然驚慌。她簡直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她當時的心情。就在崔湜向她走來的那個瞬間,她想了很多。很多很多。她想到了中宗李顯,想到了武三思,甚至想到了那個早已逝去的章懷太子李賢,但是她馬上就得出了結論:崔浞是最好的,最漂亮的,也是最浪漫的。
崔湜拜見婉兒。也顯得有點緊張。他說昭容娘娘的大恩大德,他將永世不忘。
婉兒反而平靜了下來。是崔浞的緊張平息了她的緊張。她知道她已經擁有了這個男人。她決不再放過這個機會了。於是她親切地對崔浞說,不要謝我,那是聖上愛才,朝廷也確實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來打破平庸。好了我們不說朝中的那些事了。我是想說,崔大入的詩是怎樣地打動了我。
娘娘真的喜歡?
是的,我被深深地感動。
那實在是微臣的幸運。
聽張說大人說,他常見你暮出端門,緩轡賦詩,那是種怎樣動人的景象。可惜婉兒不曾見過。那詩中所言盡是崔大人的夢想嗎?
世間總有些得不到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會有詩。
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大人的夢是不是就破滅了呢?
臣不知道。但那也許是另一重更加完美的世界。畢竟你得到的是最美好的也是你最最想得到的。
我這裏也有幾首寫給你的詩,就算是個應答吧。那詩中所寫也是我的夢。而我深知我的夢是永遠不能實現的。這朝堂中到處是腐敗的乏味,我又何嚐不願衝決這窒息呢?但腐敗就像是我的呼吸,我已經無處可逃,我可能至死都不會有一個清新的歸所了。
娘娘何必如此悲觀。你無論怎樣都將是天下最優秀的女人。
你怎麼能這樣恭維我呢?我此生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不切實際的恭維了。不論是後宮還是市井,都有無數漂亮的女人。聽說大人的妻子就很美,是長安城裏有名的美人。
但微臣深知那是一種浮泛的僅可供人欣賞的美。美的種類繁多,而我最欣賞的是那種深邃的動人心魄的能將人靈魂穿透的美。那樣的美才是美中之絕美。那樣的美才能感召一切,懾人心魄。那是崔湜夢寐以求而又可遇不可求的一種絕美。那美使我心懷恐懼,娘娘能理解那是怎樣的一種美嗎?能知道那美又是在怎樣地誘惑著我嗎?
崔大人你看,這暮色正漸漸逝去,長夜也將被黑暗吞噬,也是大人該步出端門,賦詩回家的時候了。
那麼娘娘呢?再回到那寂寞的後宮?
叫我婉兒。我還從沒有離開過後宮。從長安到洛陽,又從洛陽到長安。婉兒總是獨自一人,看那後宮無聲的殺戮。後宮就是我的歸處。唯有暮色中的那一縷亮麗的金紅。
請娘娘不要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不,崔大人,你要幹嗎?
要這夢,我不想你永遠在寂寞中受苦。
誰告訴你我是苦的?我有男人。武三思。那是朝野上下盡人皆知的,大人難道沒聽說過嗎?
朝野也盡知武大人早已上了皇後的床。還知道你早已經被他拋棄了。
不,他並沒有拋棄我。那麼有人知道是我慫恿他走進皇後的宮闈的嗎?
拋棄也好,慫恿也罷,總之你已經不是他的了。
崔湜你怎麼能這樣對我講話。我是聖上的昭容,這也是朝野盡人皆知的吧。你該知道昭容意味了什麼。我是後宮的嬪妃。是聖上的女人。聖上的女人怎麼會苦呢?那是天下所有女人的夢想。
婉兒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不是對我不在乎。
是的崔湜我在乎你,可是你看不出我已經老了嗎?我比你要整整大六歲。離開我吧。誰會喜歡一個老女人呢?那麼張易之和張昌宗呢?他們已經可以給女皇做孫子了。他們固然是女皇的男寵,但是女皇老了之後,不也是他們兄弟在盡心竭力地照顧她嗎?你能說他們沒有感情嗎?你能說年齡是他們之間的阻礙嗎?
你是這樣看待張氏兄弟的?這樣的看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是的,這是張易之親口說的。那時候他們兄弟已經岌岌可危。他說世人總是誤解他,說他照料女皇是有所企圖。他說他是真的愛女皇。那是一種肺腑的愛。他的這愛是沒有人能夠理解的。那是他和女皇之間的事。隻要他們相互能理解對方就可以了。我相信他說的話,就像是今天,此刻,我相信我自己。
崔浞,告訴我,你敢保證這不是你一時的迷亂嗎?
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你敢保證你取悅於我,不是為了更快地往上爬嗎?
如果是那樣,我相信我完全可以擊敗武三思,踏進皇後的宮闈取悅於她。她早就對我另眼相看了,但我沒有那麼下作,我也還並不想通過女人在這個世界上招搖撞騙。
可是崔湜,不,你別過來,我還沒有想好,我還不知道今後我們該怎樣相處,我還……
崔浞逼著婉兒。他一直把婉兒逼到了牆角,婉兒已經沒有退路。於是她隻能伸出雙臂,頂住崔浞不斷地逼近的身體。她說不,你真的不要過來。別這樣。這是一時的衝動。今後怎麼辦?你想過沒有?今後……
我不管今後。隻管現實。婉兒,答應我,婉兒,告訴我真的是你嗎?真的是我朝思暮想的女人嗎?終於,崔湜脫光了婉兒的所有衣服,他就讓這個四十歲的女人將她已經開始衰落的身體暴露在政務大殿的這個隱秘的小屋中。婉兒是那樣地無地自容。她用雙手抱住了她的裸露的胸膛。但是崔湜拿開了婉兒的手。他用婉兒的裙帶將婉兒的雙手捆在了她的身後。崔湜就讓婉兒那樣裸露著。站在他的麵前。他甚至不去碰她。而隻是遠遠地看著。他囁嚅著說,這是最完美最聖潔的。他說這是上天的賜與是不容褻瀆的。他說這是大自然的造物是無比倫比的珍寶,我怎麼敢碰她呢?他說婉兒救救我吧,我怕我承受不了這夢中的完美。告訴我,我能夠擁有這天下的絕美嗎?它能夠是我的嗎?我能夠進去嗎?
崔涅慢慢地靠近了婉兒。他把他的手放在了婉兒的肌膚上。然後他就開始在那身體上不停地撫摸,當他觸碰到婉兒的乳房時,他突然跪了下來。跪在了婉兒赤裸被捆綁的身體的下麵,把他的頭埋在了婉兒房中間的那個溫暖的峽穀中。
他說不,我不能。他說我已經受不了了。娘娘,你到底要我怎樣?你感覺到我這世俗的欲望了嗎?行嗎?讓我碰嗎?
婉兒被反綁著,任崔提在她的身體上撫摸著親吻著。在她的身體上,到處遍布著那個男人輕聲的吟唱和那詩一般的頌歌。她被吸吮著揉搓著而她卻動轉不能。依然是身體中的那種渴望。她不能不動,而她又逃不出那個年輕男人所給予她的衝動。一開始婉兒拚命地躲閃著拒絕著。她緊閉雙眼不看眼前折磨著她的這個瘋狂的青年。但是她已經不能不扭動。她正在被那個她喜歡的男人帶走。她奮力拉扯著自己,她想崔浞是個典型的風流才子兼勢利小人。她想他是利用他的美姿儀表和稀世才情在攫取皇室女人的寵愛。她想她是個明智的經過風雨的女人。她想她絕不能上了這個偽君子的當,她想她要掙脫他,她要……但是婉兒終於……她大聲喘息著,她求著崔浞,她說來吧,進來吧,快點,來吧孩子,你不要再問了,來呀,我的身體就是你未來成長的沃土……
然後崔浞官拜中書侍郎。
然後崔湜累遷檢校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再然後,崔浞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聖上的嬪妃上官昭容的家。
崔浞通過給予婉兒無盡撫愛而獲取了高官厚祿是不難理解的。而聖上李顯竟然允許他的嬪妃們有情人,這就實在令人難以理喻了。不知道李顯作為聖上是怎樣處置他和後宮的關係的。或者他不願意他的後宮一片恐怖,或者他沒有能力駕馭他的女人們。總之後宮一片混亂。女人們各行其是,各得其所。而後宮的唯一男人心甘情願為她們服務,讓她們擁有一切。
武三思和韋皇後一唱一和,他們基本上控製了朝中的大局。他們之所以能夠這樣自由自在,如魚得水,得益於韋皇後流放時所得到的一個中宗李顯的許諾。
史書上說,韋皇後曾在中宗李顯被廢黜流放的那十四年間與之同甘共苦,披肝瀝膽,相濡以沫。所以顯在當時就感激涕零地許下諾言,一旦日後我能重見天日,我將不會對你有任何的限製,所謂的“一朝見天日,不相製”。所以對皇後和武三思的種種暖昧,顯就隻能是睜一眼閉一眼假裝看不見。他不僅要恪守諾言,還要討皇後的歡心,以至於將他這個皇帝以下的最大的官,都給了皇後的情人。他也是出於無奈。他又能怎麼樣呢?而為了反抗這一不正常也是不平等的局麵,中宗便自己也放浪淫蕩。他不僅自己胡來,也不管朝臣們胡來。他對於任何朝官的放浪行為都不聞不問,於是在中宗任上,男女之間的性生活就顯得很是開放。如此,原本是後宮的那股淫靡之氣,很快就浸潤到了朝廷,又因這些朝官,而洇蝕到了民間。
既然父皇和母後都如此荒淫無度,那麼住在宮外有著屬於自己的豪華莊園的安樂公主,又何必要恪守那令人壓抑的為婦之道呢?何況她又是那麼美,那麼年輕呢。而她所無比眷戀的那個武延秀,又是她從小就深深愛著的男人。如果說一開始,安樂公主還要借助於婉兒的幫助與武延秀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地去幽會,那麼到了後來,她就可以在自己的家中和每每來拜訪的武延秀公開地眉來眼去了。甚至為了討公主歡心,駙馬武崇訓也經常將他的這位從突蹶歸來的堂兄請到家中。在酒酣耳熱之時,那個被突厥囚禁六年之久,已大有胡人之風的武延秀便會引吭高唱突厥的歌,並瘋狂表演胡旋舞,那舞姿優美得叫人不能不欣賞。於是席間榻上,花前月下,安樂公主便會與武延秀勾肩搭背地風流狎呢,有時候幹脆把他們自己鎖在一間誰也找不到的房間裏,做著他們想做要做的那些事。一開始武祟訓對此很憤怒,但是安樂公主痛斥他的父親勾引她母親,便把武崇訓打擊得無言以對。到了後來,當他自己也被安樂公主專門為他安排的歌女舞伎們弄得神魂顛倒,他就不再去管武延秀和安樂的事了。他聽之任之,他尤其知道唯有聽之任之,才能保住這駙馬的位子。而這位子顯然比他頭頂上的那個綠帽子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