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1)(3 / 3)

好了,女皇突然截斷了狄仁傑,說,還你太子。然後便呼出了已在屏風後等待良久且長泣不止的廬陵王。

還你太子!

老淚縱橫的狄仁傑被女皇的這幾個字震驚了。他猛然抬起淚眼,竟然就真的看見了真真切切站在他麵前的李顯。狄仁傑驚愕地看著女皇。他想不到這個一向自負的女人競能如此勇敢地一筆勾銷了她和兒子之間十幾年的恩怨,更想不到女皇已經派人將廬陵王秘密接回,讓他所一直期盼的那個王位繼承人此時此刻就站在了他的麵前,站在了朝廷之上。於是激動萬分的狄仁傑以他的年邁之軀再度跪到女皇的腳下,並連連頓首,說不出話來,那是狄仁傑對女皇由衷的欽佩和心悅誠服。

如此戲劇性的相見場麵激動人心,青史留存,成為千古的一段佳話。

婉兒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婉兒當然看得出這是一幕女皇親自導演精心排練的戲劇,當然婉兒也知道女皇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是要讓幕後的李顯聽到狄仁傑對他的赤膽忠心,而狄仁傑又是女皇所最最信任和依賴的朝臣。

接下來便是狄仁傑奏諫女皇。他說廬陵王如此秘密返回似乎不合禮儀,莫不如陛下親自向天下宣布召回李顯……

既然李顯已經返回,武皇帝自然也願意告知天下,以示她的大慈大悲。於是她立刻交由婉兒親自安排,結果當天李顯一家就被秘密送出北門,在洛陽城外的龍門客居一夜,等待第二天清晨朝廷的儀仗和文武百官將他隆重迎回國都。

婉兒按照女皇的旨意所安排的一切都在秘密中。不僅滿朝文武不知,就連女皇的愛女太平公主與女皇接近的武姓子弟們也全然不知。甚至那些被通知第二天清晨趕往龍門的朝官們,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去龍門。直到他們列隊歡迎,在浩浩蕩蕩聲勢龐大的儀仗隊伍的吹吹打打中,才驟然看到,原來那個流放在外多年的廬陵王李顯已經從天而降般地,來到了他們麵前。

在前往龍門迎接李顯的隊列中,當然也有武三思。要三思作為朝中重臣去迎接李顯,是女皇的主意。女皇不知道為什麼要讓武三思去接李顯,她也不知道這樣做是想傷害武三思還是想說明她對她的這個侄子很重視。畢竟顯的返回是朝廷中的一件大事。大事情就必得要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去主持。

其實顯的返回是讓女皇覺得她有點對不住武三思的。很多年來,王位繼承人的人選遲遲定不下來,其實也是女皇在李顯和武三思之間左右搖擺,舉棋不定。她總是不想顧此失彼,但又總是找不到一個萬全之策,所以她很苦惱,皇嗣的事也就這樣拖了下來。她總是舍不得這個,又放不下那個。亙到她最後下決心接回李顯,她才意識到事實上她已經拋棄三思了。所以女皇才更加困惑,這種最後的抉擇總讓她有一種斷臂的疼痛。

所以女皇遲遲不肯親自對她所同樣器重的武三思說出她的決定,甚至也不想讓婉兒告訴他。這樣直到李顯已經返回,已經住進了後宮,武曌才突然想到她該怎樣麵對她這個侄子。

後來女皇就斷然鐵了心。她想就幹脆把武三思直接派往龍門,讓他自己去看,自己去了悟,自己疼痛,自己調整。她想接下來的生死存亡,就要武三思自己來判斷,自己來選擇了。或者他要和顯一決雌雄;或者他會從此抑鬱消沉;再或者,他能夠成為顯的最好的幕僚,就像是當年長孫無忌是太宗李世民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宰相。當然這最後的一種景象,是女皇最想看到的。她希望她李武兩姓的後代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無論朝廷和天下姓什麼,他們都永遠是親人。但是女皇當然也知道,百年之後她不能再指望她的子孫們,一切隻能任由時光帶走,她已長眠地下。

便是如此,武三思被他的姑母推向了那個他生命中最壯懷激烈的舞台。當他看到倏然站在他眼前的那廬陵王李顯時,他真不知是怎樣的百感交集,痛徹心肺。在拱手迎接李顯的時候,他恨不能一刀宰了他。在看到那隆重的儀仗隊伍時,他在心裏痛罵的,也是李顯最感慨的那同樣的兩個女人。

但是,武三思卻以驚人的忍性,把他所麵對的所必得接受的這一切全都忍了下來。他是將打碎的牙咽進了肚子裏,是在百般逢迎中口蜜腹劍。他還真的憤怨真的仇恨。他覺得他才是那個被裝在混蛋姑母滿是謊言的袋子裏的傻子。他午深日久地被捂在那甜蜜的謊言中。紮緊。如此還不夠,那個狠毒的撒謊的女人竟還要拎起那袋子狠狠地往龍門石窟上撞,撞得他頭破血流,而又有口難言,他該怎麼辦?

武三思已經好久不曾單獨見到婉兒了。婉兒不再來文史館,就仿佛她已經退出了修撰國史的工作。她也不管武三思是不是每個夜晚都在文史館的庭院裏心急如焚地等待著她,並且簡直是在期盼著,他有千言萬語要對這個他無比信賴親愛的女人說,難道,聖上也要奪走他向婉兒傾訴的權力嗎?

自李顯返京以後,武三思也曾見到過婉兒幾次。或是在政務殿上,或是在聖上為她的這個久別的兒子舉辦的那些盛大的歡迎宴會上。隻是武三思始終沒有能單獨和婉兒接觸的機會,他甚至不能單獨地和她說上幾句話。她好像故意在躲著他。她好像不願給三思那個他們能夠單獨對話的機會。

武三思如熱鍋上的螞蟻。他並不是非要婉兒的身體。他有家。他的家中也是妻妾成群,美女如雲。隻是近來李顯的返朝使他的心裏太難過了。倒不是因為顯奪走了他可能會得到的正位,而是,他不能忍受他一向信任的那兩個在朝廷中舉足輕重的女人為什麼突然一道拋棄了他。他不能理解,以他司聖上的親近,迎回廬陵王李顯這個如此重大的事情,聖上竟不曾向他吐露過半點消息,而讓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卜,像所有被蒙在鼓裏的朝官一樣,被廬陵王的驟然返回弄礙措手不及。他想這不是聖上在耍他嗎?幸好多年的官場經驗,讓他做到了隨機應變,波瀾不驚。他並且及時凋整了他的態度,才讓他不至於在那個歡迎的儀式上鋒芒畢露、破釜沉舟。如果依著他的心性,他不接受那兩個女人強加給他的這個現實,說不定他的腦袋此刻早已懸掛在城門樓子上了。接著是歡迎廬陵王的左一個右一個盛大的宴會。依然是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要如此隆重地歡迎顯,更不要說和他商量了。就等於是朝中改朝換代這樣的決策,根本就沒有他的事。就等於是他以為自己是朝中的重臣,其實他在任何當權者的眼中都微不足道。那是種怎樣的屈辱。武三思幾乎無法忍受了。再加上他近日來滿眼所見,都是聖上和李家的兄弟姐妹們,甚至那些本來被武曌所不恥的李唐舊臣們笑逐顏開、春風得意的樣子,他就更是心存忿恨,火冒三丈。尤其是他看到婉兒夾在其間,如魚得水地前後應酬著,女皇又在酒意闌珊之中,對婉兒如此精心的安排大加讚賞,他就更是怒不可遏,恨不能把這個勢利的女人殺死。既然是如女皇所說,是婉兒從頭到尾策劃了這一切,那麼這個和他一道上床的婊子怎麼就一點也不告知他呢?甚至,在廬陵王返回的那個晚上,這個婊子還特意跑過來讓他幹了,並且說她愛他,竟然依舊對那個重大的秘密守口如瓶,那麼,她又把他武三思當作什麼人了呢?難道他僅僅是她欲望的工具嗎?

這個婊子!

武三思恨恨地罵著。在那一刻,他真的想殺了那個拋棄了他的婊子一樣的女人。

武三思恨透了婉兒,或者說婉兒傷透了武三思的心。特別是從此婉兒再不來文史館,也不願和他單獨講話,簡直是把武三思逼到了絕路上。武三思知道,顯的歸來,就意味著他夢想的破碎,他並不對他姑母的這種選擇耿耿於懷,因為他太了解那個凶殘的女皇了。她連殺死她的親兒子們都不會眨眼,更何況拋棄個把子侄。所以武三思不在意。比起武皇帝殺死的那些親人們,同樣作為親人的武三思顯然要幸運得多。但是武三思在乎婉兒,他不能忍受婉兒對他如此明目張膽的背叛。她怎麼也變得如此下賤無恥,變得如此冷酷無情了?是不是有了新主子,她就隻能去做婊子?婊子在這宮廷裏有的是,而婉兒隻有她一個。假如婉兒真的也去做了婊子,那麼武三思為什麼不能殺了她?殺個把婉兒又算什麼呢?武皇帝不會因為他殺了個婊子就給他定罪吧?

於是,在萬般無奈在痛苦不堪在被疏遠被冷落被擠兌,在女人的背叛中,武三思決定要殺了婉兒,他想他已經忍無可忍。

武三思在做出了這個痛苦的但又令他痛快的決定之後,有一天,在他和婉兒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曾經非常認真負責地並且是仁至義盡地警告過她。就在女皇為她兒子舉行的那個歡歌笑語的宴會中,就在武三思強裝笑臉,勉強逢迎的時候,他和婉兒擦肩而過。於是他收起了偽裝的那一切,他等待著,就在婉兒走過他的時候,他在她的耳邊低聲說,我要殺了你。婊子。而正在穿過他的婉兒竟然無動於衷。她既沒有停住腳步,也沒有看一眼這個威脅著她的武三思。她隻是按照她既定的路線繼續向前走去,她好像並沒有聽到有人要殺她,也並不害怕她的生命已岌岌可危,她隻是不停地向前走著,決意和武三思失之交臂。而她在離開武三思的時候,臉上竟是如此的平靜。這無疑更加激怒了武三思。他覺得他在此世間還從未見到過如此冷漠薄情的與他有肌膚之親的女人。他於是更堅定了要報複婉兒的決心。他當然不會當眾殺她,但是他至少要當眾羞辱她。

於是武三思在眾人麵前,突然大聲向姑母請求,他說陛下,臣也要為廬陵王接風洗塵,共敘我們兄弟之間多年的友情。隻是臣沒有得力的助手安排這等輝煌的宴會,臣曾與婉兒朝夕相處,共修國史,深知她是鋪排這種場麵的行家裏手,故臣啟稟陛下,能否將婉兒借臣一用?

武三思的一番如此表演,果然引得在場的朝臣們都頓時回憶起這個在李代家族中穿梭往返的女人,原來確實是武三思的幃幄中人。武三思的提醒,沒有引出他們的一片唏噓,但也確實是讓他們麵麵相覷了一陣。給了婉兒一個很令她難堪的打擊。

幸好武皇帝正酒酣耳熱,又有張氏兄弟在她身邊勸酒行樂,所以武皇帝聽不出那是武三思在向婉兒叫板。她隻是聽出了三思主動要和李顯交好,她覺得這對她來說才是至關重要的。她覺得三思真好。她沒有白疼這個侄子一場。他總是事事處處為她著想,他並且從不忤逆她的想法,哪怕是他自己受到了傷害,那麼,她何不把婉兒借給武三思幾天呢?於是她慷慨允諾。她甚至還說,到時候,朕也要出席你的宴會。婉兒,你就跟了三思去吧,朕這裏有他們……

武三思滿懷感激地叩謝皇恩,然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那一片杯盤狼藉中,把婉兒帶出了國宴的大廳。

那一番無以言說的尷尬和羞辱。婉兒知道這就是武三思已經決定破釜沉舟。

這一次武三思並沒有去他的文史館,他確乎是把婉兒帶回了家。他也確乎要舉辦一個盛大的迎接李顯的宴會,確實要和這位新太子好好地拉拉關係。但是他其實並不需要婉兒為他張羅什麼,他自己就有足夠的能力讓這個家宴皆大歡喜了。他當眾帶走婉兒也不僅僅是要羞辱她,他是真心想殺了她的,不能讓這個女人再如此禍國殃民。

此時武三思的酒已經喝得很多。那種澆愁的酒讓他坐在馬車上依然迷離恍惚。婉兒是在極不情願中幾乎是被押解著推進武三思的馬車的。她一上去就被武三思緊緊抱住,被武三思的那滿嘴酒氣弄得幾乎嘔吐。

武三思的馬車開始晃晃悠悠地上路。婉兒在那晃晃悠悠中奮力地掙紮。婉兒的掙紮反而使那個醉醺醺的男人亢奮了起來,他更緊地樓住了婉兒,他幾乎是把婉兒捆綁在他臂腕中。

你掙紮什麼?你怎麼就不能給大人取取暖。你是什麼東西?是金枝玉葉?還是烈婦貞女?算了吧,別來這一套了,你不過是個婊子。怎麼啦?嫌我妨礙你了?別以為你還能和別的什麼有權勢的男人上床,死了這條心吧,你是我的,這朝上朝下都知道你是我的,連聖上也知道。你就不怕你的這醜事會傳到你的新主子廬陵王那裏去嗎?這宮裏沒有不透風的牆。要不要我親自去告訴他?我們兄弟之間男人之間是有這一份議論婊子的交情的。你說你不想告訴他?你說我是卑鄙的?可我就是再卑鄙也從來沒有背叛過你。可你是我的,你明明是我的,有你臉上這標記證明你是我的,可你卻這麼輕易地就背叛了我,告訴我,你也像所有的婊子們那樣水性楊花嗎?

婉兒便在武三思的羞辱中來到了他在長安市中的家。婉兒是來過這裏的,她甚至熟悉這裏,是因為女皇時常會來,而且每一次都一定會帶上婉兒。

武三思踉踉蹌蹌。回到了他的寢室。他要他的家奴們把婉兒也帶到他的寢室,然後又說他要喝茶,他還特意點明了要他府上那個最美的小妾親自把茶給他送來。他說著這些的時候就仿佛婉兒並不在他的寢室。他說過之後便倒頭躺在了他的床上,也仿佛婉兒不在他的身邊。然後果然那個漂亮的女孩就端著茶走進來。她先是看到了那個滿臉冷漠的婉兒,然後就怯怯地把茶送給武三思,然後轉身就要退出去,但是卻被武三思一把就抓住了。

武三思抓住這個漂亮的女孩就像是老鷹俯衝下來抓住了一頭美麗的小鹿。女孩束手就擒,她甚至張大了那雙受寵若驚的眼睛。武三思讓那個女孩滿懷欣喜地坐在了他的腿上,然後就把他的手伸進了女孩的衣服,在她的胸前不停地揉搓著。武三思就這樣在這個心甘情願任他蹂躪的女孩身上猥褻過一陣之後,他突然推開了那個女孩,而把他的目光轉向了婉兒。他問婉兒,今晚你該住在哪兒呢?

如果大人的府上沒有住的地方,那我就回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