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1)(1 / 3)

公元697年,這一年武則天已經將近七十歲了。七十歲的女皇在這一年有很多的困惑,而這所有的困惑在某種意義上都來自她年近古稀的年紀。女皇在後宮年輕男人的滋養下,盡管仿佛又獲得了一次生命,但是鶴發童顏的聖上畢竟感受到了時不我待,而作為一國之君在這樣的年紀上所最受困擾的,當然就是子嗣的問題了。她很為此而困擾。因為她至今沒有想好,在她百年之後這大周的帝業到底應該交給誰。

以當下朝中的格局,以東宮太子為儲君的規矩,未來要繼承王位的,當然就是住在東宮的李旦了。與世無爭的李旦盡管已經被武姓的皇帝母親賜予了武姓,但是作為武周的繼承人還是有點不夠純粹,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因為女皇深知她的這個兒子無論在名義上怎樣姓武,他的骨子裏也是姓李的。而一旦她的武周王朝被骨子裏姓李的子嗣繼承,那無疑就意味著李唐的複辟。武曌怎麼會把她辛辛苦苦從李唐手中奪下的江山又拱手送回給李唐呢?而她作為空前絕後的女皇帝又有什麼意義呢?而況,年邁的女皇對她最小的這個兒子不僅不放心,而且沒信心。她怎麼能把這偌大的江山交給一個懦弱無能的人呢?

就在女皇為此而困惑不已的時候,朝中以狄仁傑為首的一些臣相們開始在武皇帝的麵前不斷地提起那個被貶至房陵的廬陵王李顯,後來這成為了一種很強的朝中勢力。顯雖然曾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但是比起唯唯諾諾的旦來,畢竟還顯得有作為些。特別是隨著顯的被流放多年,朝野上下就更是懷念起這個已有十三年不能回京都的前太子來。人們滿懷熱忱地期待著聖上能高抬貴手,網開一麵,給顯一個報效國家的機會。他們不停地在女皇的耳邊吹著接回廬陵王李顯的風,他們說唯有顯才是真正擁有一代君王的氣象的。

與此同時,朝中還有另一股暗流在湧動。那就是主張武姓的王朝當然應當由那些純正的武姓子嗣來繼承。而在這些武姓的後代中,最讓武皇帝滿意的,自然就是武三思了,且武皇帝同她的這個侄子幾乎是朝夕相處,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種很深的默契和感情。女皇是欣賞武三思的,而且她越來越需要他。而此時的三思也可謂是蒸蒸日上,政績斐然。他不僅把他的姑母伺候得舒服自在,在婉兒的鼎力幫助下,他在監修國史上也是功勞卓著。這樣的一個傑出人才自然是也在女皇的視野之中,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武曌是更傾向於武三思的,她堅信武三思就是她大周帝國的未來。

於是這三個都具有競爭力的孩子就這樣擺在了武曌的麵前。她摸摸這個,拍拍那個,思前想後,覺得他們都不錯但也都不夠好。其實自武曌六十二歲在則天門上登基以來,她就已經把這個繼承人的問題擺在了議事日程上。然而整整七年過去,她卻仍然被這心病困擾著,找不出一個最合適的人選來。

於是年邁的女皇就幹脆不去想這些煩心的事了。她轉而朝向了她自己的生活,她的晚年的歡樂。那就是她七十歲時開始的對那美奐美輪仿佛天界尤物的張氏兄弟的寵愛。這是女皇七十八歲仙逝前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時期。整整八年,她始終和她的這兩個妖媚的年輕情人生活在一起。倘若七十歲的武曌是一個男性的皇帝,那麼他身邊的美姬們就是再年少,人們也能夠接受的。但一個七十歲的老眼昏花步履蹣跚的老嫗,竟終日將兩個豆蔻年華的美少年擁在懷中,那樣的一番景象怕就是不堪入目的了。然而老女皇就是這樣做了。她就是決不放過生命的這個最後的機會,就是每日每夜擁著這年輕貌美且又陽具偉岸的男人。與他們無盡無休地荒淫放蕩,繾綣柔情。她將他們牢牢地拴在裙帶上竟有八年之久,以至於後來她的衰弱的生命就是被他們撐持的。

後來這張氏兄弟就成為了女皇退位前很多事件的導火索。他們不僅糾纏於女皇的床幃,還透過枕邊之風參與到朝政乃至於繼承人的選擇中。女皇之所以最終選擇了將她遠在房陵的兒子李顯接回,其實就是因為聽了受李唐朝臣之托的張氏兄弟的鼓噪。足見這枕邊之風對一個昏聵之君是怎樣地厲害。因此一時間巴結張氏兄弟在朝宮中蔚然成風,且甚囂塵上,成為所有想不斷升遷的朝臣們削尖腦袋所要擠進的一條捷徑。

在巴結張氏兄弟的朝臣中,自然也不會缺少武三思,隻不過比起當年巴結薛懷義來,他顯得多少有點暖昧和矜持。因為他畢竟已身居高位,因為他畢竟已經擁有了那個號稱冰清玉潔的婉兒。當然這些並沒有真正影響他為姑母的新情人鞍前馬後。既然是他的天性中就擁有那份天才的奴性,他可以為薛懷義牽馬,為什麼就不能為易之、昌宗折節呢?在某種意義上,武三思就是靠著給這些女皇的情人溜須拍馬起家的,他也就是靠了這些而不斷博得女皇好感的,否則女皇怎麼會那麼信任他重用他,讓他威權日盛呢?史書在介紹武三思這個人的時候,也總是屢屢提起他為姑母的情人海每折節。仿佛武三思的天職就是侍奉女皇的情人似的,他是通過侍奉女皇的情人而取悅於女皇,這是武三思曲線救自己的技法,他畢生樂此不疲。固然這可能是武三思做人的短處,但是作為女皇的近臣女皇的晚輩,他這樣尊老愛幼又有什麼可指責的呢?隻是這——次武三思的路走得不太順,因為他盡管千方百汁地巴結張氏兄弟,他還是沒有能成為那個武周王朝的合法繼承人,而是讓李唐的朝臣們占了先機。不過武三思並不為此而沮喪,也繼續對張氏兄弟一如既往。因為武三思知道朝中永遠是風雲翻卷,變化多端;他還知道,他唯有繼續做張氏兄弟的走狗,才能保住他眼前的來之不易的位子。

麵對朝中如此複雜的局麵,婉兒的處境自然也就更尷尬了。她當然首先要獲得一個自己的態度,而她的態度就是在這紛繁的人物關係中,找出一條她自己的生存的路。應當說自從婉兒來到武則天的身邊,她為自己所做的唯一的事情,也是唯一成功的事情,就是在重重險境中找到自己能生存下去的路。她順從也好,依附也罷;無論她為女皇的帝業鞠躬盡瘁,還是她躺在春官尚書武三思的懷中,其實都是為了能活下去而且盡量能活得好。所以她從不違抗女皇,也不拒絕武三思,因為無論是女皇還是武三思,都是婉兒能活下去的最大的保障和可能。所以婉兒不違抗也不拒絕,那是她不違抗也不拒絕她自己。她可能太愛自己了,或者,她認為她的生命太有價值太不該這樣白白毀滅了。慢慢地,這種人生的態度成為了婉兒的一種世界觀,一種想事做事都不會偏離的原則和尺度。所以婉兒給人的印象才會是如此圓融的,暖昧的,中庸的,晦暗的,莫衷一是的,而又是模棱兩可的。於是人們永遠也無法探到這個終日跟隨在女皇身邊的女人究竟有多深,可能直到大唐江山眼看著就要斷送在淫亂的武三思和韋後手中,人們才真正意識到武三思和韋後背後的那個女人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此刻的婉兒在眼前的這複雜的宮廷格局中,就仿佛是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她很躊躇,很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以她目前的狀態,她究竟該朝哪條路上走。這是需要婉兒調動智慧、審時度勢、反複斟酌才能最後決定的。這將是一盤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棋局。而婉兒輸的,還不是她的榮辱,而是她的生死。

婉兒此刻就是站在這個如履薄冰的當口上。她想要活下去,首先就要調整自己。她要讓自己更深刻地認識到,在這泱泱帝國中,她盡管已經握有了很大的實際的權力,但是她依然隻是女皇腳下的一粒最微小的塵土。而她是沒有立場的,她的立場就隻能是女皇的立場,所以她首先要弄清的,就是她和女皇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

當然婉兒對她已跟隨了二十年的女皇是懷有很深的感情的。特別是當這個終於成為帝國之君的偉大女人正在從那個無比熱衷的權力的巔峰衰落,正在被歲月的深深印痕掠去美貌和生命的時候,婉兒更是對她本來就非常熱愛的女皇平添了一種切膚的憐憫與同情。婉兒知道她和這個做了女皇的女人究竟是一種什麼關係:她們是天生的敵人而同時也是天生的朋友。她們兩人都能夠做到不記舊惡捐棄前嫌,這說明她們都具有超越了性別的一種偉大的胸懷。她們對大周帝國的偉業都滿懷了熱忱,鞠躬盡瘁,這又說明了在她們女性柔弱的身體裏都蘊藏著極大的權力的欲望。她們是互為條件互為依存的,她們是矛盾的兩個方麵,相互進攻著而又彼此防備著。她們就是這樣相輔相成,相生相息,誰也離不開誰。不單單是婉兒離不開女皇,事實上女皇也離不開婉兒。因為女皇要做大周的皇帝,她就再也找不到一個如婉兒那樣充滿了才華智慧又能無條件地服從她的又是同性的心腹了。盡管在她的朝廷上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的還有那些擁有著很高官階的男人,但是她真正信任真正使用起來得心應手的還是婉兒。婉兒才是她的無冕之臣。她是那麼需要婉兒,以至於她的這種需要使婉兒堅信,隻要有武皇帝一天,就會有婉兒一天。

但終究武皇帝年事已高,來日無多,而婉兒和女皇之間相差了整整三十六歲。難道要年輕的婉兒也去殉那蒼老的女皇嗎?難道在巨大的乾陵中也要婉兒同女皇長相廝守嗎?不,婉兒不願。婉兒還想活下去,還想在女皇萬歲之後依然留在人間。那麼留下來的方法又是什麼呢?這就是為什麼婉兒竟允許了那個她不僅蔑視而且懷有著黥麵之恨的男人走進她的生活,甚至走進了她的身體,她以為他能給她新生。

是宮中錯綜複雜的關係和日益不安定的動蕩局麵,使婉兒重新審視她和武三思的關係的。她知道身處險境的人就是要學會不停地審視自己,不停地調整自己的位置。婉兒是在女皇雄心勃勃地要把她的大周帝國世代延續下去的前提下,才把她的目光向下,屈尊委身於那個可能繼承大周王位的武三思的。其實在婉兒的骨子裏,一直是把李唐當作真正的王朝的,她甚至認為就是因為唐高宗李治娶了武曌這樣微賤的女人而使李唐皇室的血液中摻進了很多雜質,那皇族的血統也就不那麼純正也不再那麼高貴了。特別是在武曌的那個女兒太平公主的身上,幾乎看不到一點皇室高貴的影子,婉兒以為那皆是因為她太像她那個平民出身的母親了。婉兒之所以要這樣看待李武兩姓,可能是同她自己純正的貴族血統有關。畢竟婉兒出身於名門望族,不僅她的祖父上官儀是前朝顯赫的丞相,就是她的母親鄭氏也貴為名門之後,婉兒的血統自然是純正而又純正的了。所以純正的婉兒當然看不起那些不夠純正的人,哪怕是他們通過努力奮鬥做了很高的官、甚至做了皇帝的人。但是婉兒多少年來一直小心地隱藏著她的那一份輕蔑,因為麵對女皇,她就不是高貴的了,因為她儀隻是女皇的一個微賤的奴婢,她隻能小心翼翼地伺候女皇並依附她。

婉兒想她一直是依了女皇的善惡而善惡的。而今天看來,她當初選擇了武三思做靠山,很可能是打錯了如意算盤。婉兒想這可能就是盲目服從和人身依附的弊端。難道女呈的好惡不會改變嗎?而二十年間,婉兒又目睹了女皇多少的朝令夕改,翻雲覆雨。女皇的心如流水。她從來就不肯停留在一個地方,這些婉兒本來都是了解的,而她怎麼在選擇武三思的時候就不曾把女皇流動的心性考慮進去呢?以致她在武三思的懷中陷得那麼深,不僅修撰國史的文人墨客們對他們的關係盡人皆知,就是在滿朝文武中也是沸沸揚揚,無人不曉。她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她是武三思的人。她已經沒有退身之地。她已經無從選擇了。這就是婉兒的悲哀。

而如今女皇要把大周帝國世世代代傳繼下去的決心已經動搖,這就讓已經站在大周旗下的婉兒有點措手不及,有點處境尷尬甚至難堪。也就是在此刻,婉兒才第一次意識到,其實女皇就從不曾堅定過,否則她怎麼會在異常戒備的情況了,依然把李姓的太子留在東宮;又為什麼對李唐的那些舊臣們雖積怨甚深,卻又在罷免他們的時候總是猶豫不決。也就是在此刻,婉兒才終於看出了女皇的那種非凡的製衡的本領。她從不曾對誰真正好過,也從沒把真正的權力給予過誰。她留住李姓太子就是為了震懾權傾一時的武姓子嗣們;而她親近她的武姓後代們,給他們以高官實權,自然也是為了恫嚇那些李唐的兒孫和舊臣。她就是以她的這種高妙絕頂的製衡術來控製朝中各派勢力的。沒有絕對的親信也沒有絕對的敵人。而唯有絕對的權威。那就是她。她自己。女皇帝。

能說年近七十的女皇帝老了嗎?能說她的思維遲鈍了嗎?她的戰法不再高妙了嗎?

這就是婉兒為什麼沮喪為什麼自責。她想她可能真的是棋錯一著了。所以她必得全力補救,她要把潑出去的水想辦法收回來,她要把獻出去的那顆心忍痛拿回來,哪怕,要把她的心撕碎。

於是婉兒變得更加地審慎。她想從今以後,她要重新處置她和武三思的關係。當然在究竟由誰來繼承皇權的問題還並不明朗的情況下,婉兒當然不能盲目行事,更不能不計後果地就從武三思的床上抽身就走。不是那麼簡單的。這是因為,女皇目前隻是在繼承人的問題上左右搖擺,舉棋不定,她還並沒有決定究竟由誰來接她的班。而且以女皇的統治風格,她就是確立了她的接班人,稍不如意,也會毫不猶豫地廢掉他的,這已經是被她所廢掉的一個一個兒子反複證明了的,所以,隻能等到最後。那個最後的最後。那時的贏者才是真正的王。而準又能猜出那個最後的王者究竟是誰呢?如果說不定就是這個武三思呢?盡管武三思野心勃勃,居心叵測,但李姓的那幾位皇子有誰能抵得過他的足智多謀,堅不可摧呢?如果說武三思沒有帝王氣象,那麼當初被選妃選進宮來的武皇帝難道就有帝王之氣象嗎?是女皇稱帝的現實,讓婉兒看清了在當今天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所以武三思稱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也所以婉兒更明確了,她決不能貿然離開他。

而婉兒不能簡單離開武三思的另一個原因,是久而久之,她已經不再能離開這個男人的身體。她不管自己從心眼裏怎樣地瞧不起武三思,也不管武三思在武皇帝的麵前所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怎樣低下的人格。特別是武三思對女皇的新寵張氏兄弟的那一份奴顏媚骨,簡直讓婉兒厭惡得不想再跟他上床。她曾反複地對武三思說,請大人自重。大人不能這樣。大人太過分了。大人就是自己不要尊嚴,至少也要照顧一點奴婢的麵子。是我要和他們一天到晚打交道。請大人在他們麵前至少給奴婢留一點尊嚴。

但是盡管婉兒無數次向武三思發出最後的通牒,武三思卻始終不改他的奴才相。而恰恰又是這種彎腰低頭,競羸來了女皇的滿堂喝彩。武三思的權力也隨之而日盛,這便是武三思為什麼能對婉兒的指責每每反唇相譏,還以顏色。他要婉兒知道,任何功名的獲得,都不可能隻有一種方式。所謂的殊途同歸,我就是最典型的範例。他又說我何德何能,就能蓋過那些智勇雙全的老臣們?彎腰屈節也是一種方式,一道階梯。而我要達到我的理想,也隻有這一條路。

於是婉兒妥協。婉兒妥協不單單是因為武三思不斷地在他折節的韜略中獲勝,還因為他的身體。婉兒是用她的身體深愛著武三思的身體的。她享有了這個男人的身體,就不再能離開。她無法想象一旦有一天她沒有了他的身體會是怎樣地苦痛。她想那將是一種災難。從此她像幹涸的土地。她曾經幹涸了很多年。是這個欣賞她愛慕她給她以床上的歡樂和幸福的男人滋潤了她,讓她在三十歲以後的生活中每一天都能看到陽光。他總是塞滿著她的渴望。在文史館深處的那個小小的充滿了溫馨可能也充滿了罪惡的庭院中,他等她。無論傍晚還是黎明,也不論是在黃昏的暮靄中還是在午夜星辰下。他們。在一起。那已經是婉兒能找到男人能獲得男人所給予她的滿足的唯一場所了。被滋養過的婉兒不能不再被滋養。她的身體已經離不開那個男人的身體的滋養了,後來,她的感情也就離不開那個男人的感情了。

於是她日複一日地與他在一起。他們從不輕言離別和分手。婉兒牽腸掛肚地關心著武三思每一個升遷的腳步和每一個被聖上冷落的時刻。因為婉兒時刻在女皇身邊,到了後來,婉兒簡直就成為了武三思的一隻見風使舵的眼。這就是婉兒和武三思的一種同甘共苦榮辱與共的關係。這所有的關切都是切膚的,由身體而生的。

就像此時此刻,當武三思的地位開始有了稍稍的傾斜;當朝中確乎有人提到了那個遠方的廬陵王。於是婉兒慌了。她以她所獨有的政治嗅覺得知那個危難的時刻到了,她需要為她的身體的男人鋌而走險了。

於是當那個女皇心情很好的時候,當那個因武三思對張氏兄弟的阿諛使女皇笑逐顏開的時候,婉兒陪著女皇在後宮裏緩緩散步的時候,婉兒不露痕跡地袒露了她的心跡。

婉兒陪著女皇。在女皇所喜歡的那個花園裏。在湖畔。那是婉兒常常陪女皇來的地方。她們談論著。女皇的那一對新寵。

婉兒在說到張氏兄弟時,竟然也在舉重若輕中流露了一種諂媚。那種不著痕跡的諂媚的腔調當然是女皇所感覺不到的。因為在女皇那樣的年齡和女皇對張氏兄弟所迷戀的那種程度,哪怕是有人把他們捧到天上,把他們說成是仙子下凡,女皇也不會在意,更不會覺得那是言過其實。因為在女皇的心中,他們就是人間的尤物天上的仙子,他們的精美絕倫是怎樣形容也不過分的,何況婉兒的言談話語中並沒有怎樣使用那些溢美之辭。那輕描淡寫中的諂媚是婉兒自己聽出來的。她不知道那麼諂媚的聲音怎麼就從她的大腦中飄了出來。那聲音甚至把婉兒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才意識到了原來她自己也並不是一個高潔的人。她本來一向是蔑視這些的。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這樣。她想她或者真的是對女皇有所求。她也才了悟了為什麼人有欲之後就不能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