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2 / 3)

而就在武三思反複籌謀、舉棋不定的時刻,又是婉兒先聲奪人。她依然異常平靜地說,盡管我臉上的墨跡在時時提醒著我,但我想畢竟我們都是聖上信任的人。我們為什麼不能修好籬笆呢?在婉兒心中,從來是唯有聖上的,武大人不是也如此嗎?那麼我們又何苦要勢不兩立,而至短兵相接呢?何況國書的修撰不是一個簡單的工程,是需要我們合力才能做好的。婉兒為了聖上願意配合武大人工作。也希望武大人能接受奴婢。

又是婉兒。一個怎樣的啟承轉合,就把她一上來所營造的那種短兵相接的緊張氛圍給緩和了下來。這便是婉兒的天賦。她既能讓空氣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又能轉瞬之間從冬到夏,讓緊張的環境中到處飄動著和煦的春風。這當然就是婉兒了。她讓武三思即刻不再惶惑。她並且讓他覺出婉兒是親切的和善的坦誠的,是樂於和他合作的,甚至是可以與之親近的。

如此武三思便被輕而易舉地掌握在了婉兒的腕中。這甚至是武三思自己所不意識的。就是那麼短短的、畫龍點睛的幾段話。就是那麼幾種嚴厲的冷酷的或者親切的友好的語氣。武三思便如甕中之鱉,落入了詭計多端的婉兒的網中。

後來,婉兒對武三思的這種掌握,就成為了他們生命中的一種常態。因為自此以後,武三思就再沒有脫離過婉兒的掌握,直到,他死於非命的那一天。死亡才使武三思脫離了婉兒。不是武三思想脫離婉兒,而是這個聰明的女人在那一天,自己也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了。但總之婉兒是了不起的。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怎麼想。她是那麼的深不見底。她所浮現給人們的,隻是漂泊遊離著的那冰山的一角。婉兒便是依靠著她的這深不見底,掌握著和毀滅著所有的人。

修撰國史的事業就這樣轟轟烈烈地展開了。不說婉兒對武三思所采取的那種親切的態度,就單單憑著婉兒在修撰國吏的具體過程中為武三思提供的那大量的而且是無私的幫助,就足以讓武三思對這個女人感激涕零了。因為說到底,國書修得好,最後的功績也還是要記在武三思的賬上。因為畢竟監修國史的任務,是派在這位春官尚書的頭上,而不是派給婉兒。婉兒什麼也不是。她沒有任何的名分也不曾有哪怕是一官半職。所以婉兒無論怎樣努力都將是一種奉獻。但婉兒似乎並不在乎這種奉獻的無價,她真的很無私,她是五條件地把自己的智慧和才華投注到武三思的政績中的。她不管武三思是不是會以此而不斷向更高的官位上攀登。婉兒便是這樣默默地幫助著武三思。武三思當然知道婉兒這樣做其實完全是為了女皇,但是他寧可把這看做是婉兒為了他,為了讓他能通過修注國史而功成名就,獲取女皇更多的信任和寵愛。

就在婉兒的這一番無私的奉獻中,武三思慢慢對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而且是很深的感情。這是由感激之情而引發的一種尊重和傾慕,以至於隨著他們合作的默契,這尊重和傾慕就成為了武三思心中的一種愛。他常常欣賞著婉兒並且分析她。他想婉兒作為女人所缺少的,其實僅僅是青春和美麗。青春的一去不返是無法改變的;而美麗的被毀滅,在某種意義上則是由他而致。婉兒不向他討要失去的美麗他就已經千恩萬謝了,何況婉兒還有那些年輕貌美的女人所永遠不會擁有的那一份智慧的風韻和優雅的風度呢。畢竟武三思已年過不惑。他見過了太多的女人,應當說他在選擇女人的眼光和品味上也算是很挑剔了。但是他還是迷戀於婉兒。迷戀於婉兒的成熟和高雅。後來這幾乎成為了武三思的一個永遠的結。是卑賤的出身使他這種野心勃勃的男人就更是想把婉兒這種有著高貴血統和優雅氣質的女人弄到手,那是他那種男人的一種變態的毀壞一切的心理。

但是,武三思終於是武三思。他並沒有把他的想法立刻付諸行動。他沒有乘虛而人。他知道婉兒不是那種輕易就可以得到的女人。他十分有效地控製了自己。他讓自己和婉兒僅僅是那種十分友好的工作的關係。他知道要最終劫獲一個夢寐以求的女人是決不能急於求成的。就如同對權力的覬覦。他知道世間的有些事情就是欲速則不達。而他的目的是得到,而並不在乎遲早。所以武大人以春官尚書的高位而對幫助他的婉兒很淡泊,甚至很疏遠。他隻是表現出了一種在工作中對婉兒的信任、欣賞和依賴,他想這就足夠了,就足以留住婉兒了。他想隻要婉兒能長時間地和他在一起,哪怕隻是那種純粹工作的關係,總之隻要是假以時日,他就總會有擁有婉兒的這一天。

於是便有了這樣的一天。有了這一天的這個美麗的傍晚。為工作所迫為黥痕所累的婉兒連黃昏的美麗也不再注意。她覺得世間一切美的東西都不再能打動她的心。婉兒對黃昏的暮色視而不見。那時候她正匆忙地將女皇剛剛過目的國史編目送回到文史館。婉兒走得很快。因為暮色正在濃重。她根本就沒想過在文史館還會遇到什麼人,她知道朝官們早已經回他們宮城之外的家中去了。婉兒著急地把編目拿回來,是為了武三思第二天一早就能看到並安排學士們撰寫。婉兒真的沒有任何別的用意,但是她想不到,在濃濃的暮色中在文史館長長的甬道上,她竟然不期而遇見了那個正準備回家的武三思。

那是真正的不期而遇。

在如此的黃昏如此的沒有準備中,麵對麵的婉兒和三思都顯得有點尷尬,一開始他們都甚至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是狹路相逢。

狹路相逢的無言以對。

他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們就那樣麵對麵地站著。他們甚至不看對方的眼睛,因為,自從在婉兒剛來時與武三思的那一次單獨對話後,他們就從沒有單獨見過麵,也更沒有單獨對過話,所以他們對此時此刻的這種不期而遇都覺得很陌生。

還是婉兒首先打破了這種不倫不類的僵局。她把剛剛從女皇處取回的國史編目交給了武三思。婉兒本來就是要來做這些的。很自然地,她做完了她該做的事便扭身向外走去。

但是武三思叫住了婉兒。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叫住婉兒,更不知婉兒會不會停下。但是他就是叫住了婉兒,他說他想要知道聖上是怎樣評價他們的國史編目的。

武三思沒有把握婉兒會停下來。但婉兒卻真的停了下來,並扭轉身順從地隨著武三思回到了大殿。大殿裏寧靜昏暗,一種淡淡的書香。武三思是借著窗欞外的天光在翻閱被武曌禦批過的國史編目的。他看得很仔細很認真以至於忘了婉兒就站在他的身邊。

其實武三思的一切都是做出來的。他舉著那編目,掀著頁碼,但其實什麼也沒看。即或是真的看了他也不會知道他看的是什麼。他隻是全身心地感覺著身邊的婉兒。他生怕她會走。他想留住她。就這樣哪怕默默地站在他身邊。他可能還想過該怎樣利用這個他與她獨處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他本來是不想急於求成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突然變得急不可耐欲望難熬了。他想著婉兒感受著婉兒他真想立刻就把這個他欲望著的女人摟在懷中,而,武三思還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很居高臨下地麵對了婉兒。

他問她,聖上可好?

婉兒說,隻是時時寂寞。

三思說,太平公主不是送了一對童男子給聖上把玩嗎?

婉兒說,如果沒有別的事,婉兒就告辭了。

別走,婉兒。武三思下意識地去抓住了婉兒的手。但是他馬上又放開了。他隻是近乎於央求地對婉兒說,別走。你回去後不也是孤單一人,不也是很落寞嗎?

我不落寞,有著頰上的印跡時時刻刻陪著婉兒。

就是說你還恨我?我以為你早就原諒我了呢?

大人給婉兒帶來的這生命的印跡怎麼能隨意忘卻呢?

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嘔心瀝血地幫助我呢?

因為那是聖上要奴婢這樣做的。

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合作得很好嗎?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奴婢怎麼能和大人做朋友?尚書大人真以為這朝中能有什麼朋友嗎?我們的關係無非是一種呼朋引類的關係,而我們的合作說到底也就是狼狽為奸。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真誠可言,又何談友情?大人以為我們今天的默契,就能抵消當年大人把婉兒送上刑台的罪惡嗎?大人以為今天的幾句甜言蜜浯就能泯滅奴婢心中的深仇大恨嗎?不,婉兒當然不會忘掉那些。黥刑的傷痛在時刻提醒著婉兒。婉兒會銘記所有該銘記的,那刻骨銘心永誌不忘的。

那麼,你也不忘聖上將上官一族滿門抄斬的那個夜晚嗎?

婉兒轉身就走。婉兒也想不到她和武三思之間的談話會這麼快就被這個心懷叵測的男人陡然轉向了那個十分危險的話題。婉兒當然不想就此說出什麼,她知道在這個危險的話題下,她不論說出什麼都可能成為武三思陷害她的口實。所以她隻能走。她隻有離開這個陰險的男人才可能是安全的。

然而這一回武三思一把抓住了她。他仿佛被婉兒的拂袖而去激怒了。他不要婉兒走。他要聽婉兒說。他很粗野很蠻橫。他不再管婉兒到底怎麼想怎麼看。他不僅抓住了婉兒,還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讓她緊貼在他的胸前。就在三思粗野的同時,他又用一種異常急切的聲音在婉兒的耳邊低聲說,我該怎樣才能讓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呢?

就用我臉上的這斑跡嗎?婉兒在武三思的懷中奮力掙脫著。

我已經對你說過無數次了。你就不能相信我嗎?我並不是有意要傷害你。

那你幹嗎要提到我的家世?你還要用怎樣的手段再陷婉兒於死地?

不,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是啊武大人你總說你不是那個意思。那麼你又是什麼意思呢?讓我說我一直銘記那個流血的夜晚嗎?要我說我還在繈褓中就看到了親人的血嗎?那麼迷迷蒙蒙的漫天的血霧。鮮紅的並且是溫暖的。要我說我從那時起就發誓要為我的家族報仇嗎?不!我什麼也沒看見,當然也就無從談起什麼家族血恨。我隻記得十四歲那年,我是被聖上從掖庭接到這朝堂上來的。這才是我永誌不忘的,因為聖上要我走出黑暗,看見光明。武大人又能從我的這些話中探查出怎樣的蛛絲馬跡呢?又能羅織出怎樣的罪名將我再度送上刑台呢?

婉兒你為什麼總要這樣誤解我?你要我怎樣剖開我的心給你看呢?好吧,就直說吧,你知道嗎你我本該是惺惺相惜的,是上天要我們遭受同樣的命運的,是上天讓我們都有一個不幸的童年的。就是你忘了,我也不會忘。我是怎樣在龍州那個險惡的地方長大,又是怎樣被孤零零地接進皇城。我雖然貴為聖上的侄子,我的這種尊貴的國戚地位又帶給了我們什麼呢?苦難。全是苦難。這就是我少年時代的所有記憶。我們全家待在一個那麼荒僻的地方。本來在京城做官的父親不知怎樣得罪了他的妹妹,而被貶龍州,客死他鄉。是誰逼死了我的父親?又是誰讓我們兄弟姊妹流落遠方,在艱辛中苦熬?婉兒你難道沒聽說過我的家世嗎?你如果聽了這些還會懷疑我對你的真心嗎?

你父親能在京城做一個高官,他何德何能還不是因為他是聖上的兄弟?如果沒有聖上在後宮艱苦奮鬥,又哪兒來的你們武氏家族的榮華富貴?

所以婉兒我知道,你真的就是看不起我,從骨子裏就看不起。但是難道聖上也貴為大家閨秀嗎?不,連聖上也沒有顯赫的門第。聖上無論怎樣地至尊至上,她也終是難以擺脫那微賤的出身。當年榔琊王李衝叛亂的時候,那個連聖上都十分欣賞的由駱賓王所書《討武曌檄》不是就以此在攻擊聖上嗎?而我的血管裏流淌的,也是和聖上一樣的血。為什麼沒有人說聖上卑賤的出身,卻總是要蔑視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呢?而聖上的至尊至上又是怎麼得來的?那是聖上殺人如麻,包括她殺了我父親……

婉兒望著已麵露猙獰的武三思。她突然心中一片豁然的明朗,她想這正是她想要的。她知道她就要抓到那個曾經陷她於絕境的仇人武三思的把柄了。那是她一直在苦苦尋求的。她苦於一直不能夠握住那罪惡的把柄為自己的屈辱和傷痛複仇。她想如果有一天武三思敗露,那也是他自投羅網自我倒黴。為了獲得女人的芳心他竟不顧受人以柄。在政治的風雲中如此淺薄,婉兒覺得這樣的男人更令她鄙薄了。

於是婉兒來了精神。她想自黥刑之後她一直在等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她知道這一天是遲早要來的,但是她卻想不到,這一天竟是武三思自己拱手送來的。

這麼說大人是怨恨聖上的?

我怎麼會怨恨聖上呢?婉兒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大人到底要婉兒明白什麼呢?大人不是一直在說,是聖上殺了大人的父親嗎?

婉兒你別跟我兜圈子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顆恨不能現在就殺了我的心。不要。不要這樣。不要讓我們為敵。我們是本該同病相憐彼此理解的。想想看我們有多少共同的噩夢一樣的經曆?我們都是從小就失去了父親;又從小都遭遇生活的磨難;後來我們又都被聖上接進朝堂,又都被聖上寵愛和信任。想想吧婉兒在我們生命的經曆中有過多少類似的心情,那無盡的苦痛苦盡甜來又悲欣交集。想想吧婉兒在這偌大的皇宮裏,還有誰能比你我更了解對方的心嗎?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成為朋友呢?你說呀,婉兒……

大概是武三思的肺腑之言使婉兒不能不感動。婉兒聽著她此生最恨的那個男人說出的那些話,她竟然痛哭了起來。她在武三思的懷中不停地抽泣著。她也許真的感受到了那種惺惺相惜的真情,總之她不再反抗不再掙紮也不再唇槍舌劍,她正在被一種她身體中的某種感覺帶走,她有點眩暈,她想她也許是被身後的那個男人抱緊了,她正在被窒息,她將因窒息而死的,就死在她恨的這個男人的懷中。於是她又開始掙紮。而被窒息所支配的掙紮,在此刻就已經變成欲望的扭動和呻吟了。

武三思不知道婉兒痛苦的扭動和呻吟是不是對他發出的一個信號,但是他懷中的婉兒那越來越柔軟的身體使這個早就被激情鼓動的男人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於是他更緊緊地抱住了癱軟的婉兒,他撫摸她親吻她,那種異常強烈的如願以償的感覺。他想此時此刻能如此緊地將他畢生渴望的女人抱在懷中,今生今世就足矣了。他還想這世間不會有任何男人能理解這個女人所帶給他的那激情和那衝動。那是武三思在以往的任何女人的身上都不曾體驗過的一種強烈的欲望。在急切中在瘋狂中在火焰中。武三思就是那麼緊緊地抱著婉兒,抱著這個朝思暮想的女人。他說婉兒你還是那麼美,你的肌膚如凝脂目光如流水……

奴婢還有臉頰上的墨跡。

可是連這墨跡也是最美的。才使婉兒成為了婉兒。那是唯有婉兒才有的美麗的標誌。那是你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的旗幟。是的連那標記也是我的。是我的傑作。所以你才應該是我的。你是打著標記走進我的生命中來的。那標記就意味著歸屬,婉兒你幹嗎還要掙紮呢?你剛才不是說是聖上要我們在一起共修國書心心相印的嗎?不,不是她。她怎麼有權力安排我們?不,那真的不是她,而是天意……

武三思再也不能推遲那一刻的到來。他很急切也很瘋狂,他一邊親著婉兒一邊奮力撕扯著婉兒的衣裙,在他們為女皇修撰國史的大殿上。婉兒開始時也努力掙紮過,但是很快,她的兩條手臂就垂落了下來,被她身體中的那無比美妙的欲望帶走了。後來她就幹脆放棄了她自己。她任憑著那種被劫持的激蕩。那是不能抵禦的一種強力。被吸附著。轉瞬之間婉兒的衣裙被弄得到處都是。婉兒的明媚的肉體。那麼婉轉而柔順的。被撞擊著的。疼痛而且是動蕩起伏的。呼喊和乞求。流著血和眼淚的感動。這時候黃昏早已經走遠。大殿被不斷降落的黑暗所吞噬。大殿中沒有床。隻有被封存的年深日久的記錄著曆史的百官奏折。於是急切的武三思把迷亂的婉兒放倒在石磚鋪成的冰冷的地上。那磚縫中透出的縷縷涼氣就那樣滲透進了他們赤裸的身體中。

那是武三思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歡樂。在這一天的這個夜晚這片凝重的黑暗中這個莊嚴大殿的青磚上,武三思終於如願以償將他的激情給了這個他永生永世的女人。他是那麼滿足,那麼幸福。他覺得他一生都在等這個女人。他等她已經很多年了。他因為很多年得不到這個女人。幾乎把她毀掉。而當這個女人如此輕而易舉就成為了他的,武三思反而又懷疑了。他開始不能理解婉兒了,他想這個如此高貴的女人怎麼會情願把她冰清玉潔的身體給予他?他於是惶惑。他想他身下的這個女人並不高貴。也許她也是個婊子,是一個有奶便是娘的娼婦。如果不是他的勢力不斷擴張、他的越來越得到女皇的重用和提拔,這個號稱一塵不染的女人肯以她的柔情響應他嗎?如此婉兒也是個勢利的女人醜惡的女人肮髒的女人。她是不值得他用一生來等待用一生來思念的。武三思越是這樣想著,就越是在婉兒的身上瘋狂地施暴。他不管婉兒是不是疼痛是不是呻吟,他隻是竭盡全力地放縱著他自己,在他和他身下的那個女人之間掀起一個又一個高潮,讓那種性愛的癲狂超越了一切,讓他和婉兒都忘掉他們是很卑鄙而且是很肮髒的。他不斷地勃起不斷地獲得快感和滿足。他隻有在婉兒的身上才能保持這種連續不斷的衝動。他想不管婉兒是聖潔的女人還是下賤的婊子,反正他到底擁有了她。他知道唯有這個女人才能帶給他這種最激情的時刻。那感覺就像是初戀。初戀還有初夜。

而同樣被陷在欲望中的婉兒卻始終擁有著某種清醒。盡管她也被身上的那個欲望的男人所感染,盡管她不得不承認武三思是個有著卑鄙的魅力的男人,盡管在這瘋狂的做愛中她也跟隨他,配合他,讓他覺出得到了她,但這畢竟是一種激情不再的感覺了。一切都那麼陌生。陌生而艱辛。真的,畢竟十幾年過去,自從章懷太子李賢發配巴州,而一直鍾情於她的李顯又被貶房陵,她就再也沒有接觸過任何男人的身體,直到此時此刻,武三思把她緊緊抱在懷中。那是種怎樣的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將某種沉睡多年的意識喚回。她覺得她是喜歡那種風暴一般的感覺的,而這麼多年來,她卻虛度如此渴望男人的年華。所以,在那一刻,她死死抓住門口個能夠享受男人的機會。不管給予她機會的那個男人是誰,她都不想再錯過了。無論她身體上的那個男人怎樣地擺弄她折磨她蹂躪她強暴她,她都聽之任之。盡管疼痛。盡管那疼痛是切膚的痛遍全身的是如萬箭穿心般的有時候甚至是不能忍受的,但是她還是聽之任之。因為她正在被她身體中的那種聚積了十幾年的欲望所支配所鼓蕩。那是生命中最最強烈的一種感受,那是婉兒不願再錯過的,所以她聽之任之。

是的她必須抓住這一切。她決不能讓她身體中的這一切再度流逝,再度隨風而去。她當然也不管武三思是個怎樣的男人,不管他是不是她的真愛,也不管他是不是很卑劣。而世間又有哪個她真心愛的男人能把她欲望她想要的這一切給她呢?那個早已魂歸巴蜀的章懷太子李賢嗎?婉兒的確愛過他,但是他卻不肯等婉兒,不肯把他的生命給婉兒。他就那麼隨隨便便拿走了他的生命。他把它們從那個神聖的軀體中倒出,就倒走了他本來能給予婉兒的所有的愛。從此那個生命就沒有了,賢也不再能伸開雙臂把無限的愛意再還給婉兒。從此賢是婉兒永世的疼痛和思念。婉兒甚至不能想,她的身體是被一個賢以外的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