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則天門下。六十二歲已步履蹣跚的武太後在經曆過重重險阻艱辛之後,走完了她向權力的最高峰攀登的路。她抵達了那個無限風光的頂峰。那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那是空前絕後的公元690年。
那是一個九月的豔陽天。
那一天秋高氣爽,人民聚集在則天門外,期待著那個如此令人振奮而又如此陌生的時刻。
偉大的太後終於氣宇軒昂地登臨了則天門,在萬眾的歡呼聲中開始了她女皇的霸業。一項多麼輝煌的偉業。一個女人。唯一的。幾十年來她是怎樣衝破一道道重圍,她是怎樣衝決了那自古以來堅如磐石的世襲製度,她又是怎樣地超越了她的丈夫和她一個又一個兒子的限製,直到她最小的也是最後最明智的兒子李旦無比真誠地連續三次請奏將皇位禪讓於太後,武曌才終於能夠以彌勒轉世的神話或者謊言,將她夢寐以求的那頂女王的皇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成為了那個真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名副其實的女皇帝,那個真正的唯一。
當然,在這充滿了艱難險阻的向權力的巔峰攀登的路上,則天大帝也曾經曆過很多愛戴她的人對她的鼎力幫助,她每每想到他們,就總是會感慨萬分。其中之於她最最重要也是最最刻骨銘心的,就是那個曾經是街頭賣藝人的強壯英武的馮小寶。後來這個男人爬上了當時還是太後的武曌的床榻,他便改隨了武曌女婿薛紹貴族的薛姓,並從此成為了白馬寺中一個可以隨意出入太後寢宮的和尚。便是這個僧人薛懷義給暮年的太後注入了無窮激素,使一個老態龍鍾的女人不再美人遲暮。床上的繾綣柔情使太後的生命中青春再現,而身體中的這種生氣勃勃使武曌終於萌生了一定要親自榮登皇帝寶座而不再垂簾聽政的願望。亦是這個男人為女皇修建了氣勢如此浩大的明堂和天堂,使女皇未來的王朝有了一個隆重而恢宏的依托。還是這個男人為偉大的太後想出了這個彌勒轉世的絕招以蠱惑人心欺騙世人,使女皇的登基變得愈加地神秘也愈加地順理成章。所以這個男人很重要。他不僅是女皇後宮午夜的真正的君王,還是前台為女皇真刀真槍地殺出那條血路的真正的勇士。
而與這個男人幾乎同時出現在為女皇登基掃清障礙、鋪平道路的隊伍中的,還有另一個男人,這就是十多年前被姑母接回都城的侄子武三思。誰也不知道武三思怎麼就突然成為了武曌組閣中的一個炙手可熱的重要人物。總之他開始頻繁地出現在他姑母的身邊,極盡阿諛之能事。他幾乎時刻不離武曌的身邊,他不遺餘力地向他的姑母搖尾乞憐,就像是一條狗在搔首弄姿地舔著他主人的腳。他是忠誠的。忠誠得有點奴顏婢膝。他不僅嘔心瀝血竭盡全力地為他的姑母效盡犬馬之勞,而且心甘情願不厭其煩地為他姑母的情人牽馬執鞭。武三思的每每為姑母屈尊折節,時常引來朝臣們的側目,但是他全不在乎。一時間,朝中似乎隻有武三思才知道太後武曌想聽和想要的是什麼。後來直到武氏的子嗣們和薛懷義聯手接連不斷地組織民眾籲請太後登基,又獻上所謂的洛河寶圖,提出所謂的彌勒轉世,經過這種種的宣傳造勢,才終於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滿朝文武亦才恍然大悟,哦!原來太後並不能滿足於她垂簾聽政的現狀。她還想再向前邁一步。她與她的理想其實還隻有一步之遙,她隻要掀開她麵前的那一卷珠簾。
她原來是真的要做皇帝。
她原來是要做一個真的皇帝。
她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武姓的皇帝。
是太後對皇權的欲望使武三思他們這些武姓的子嗣們突然變得無比重要了起來。而事實上,因為他們也姓武,他們才會對武姓的事業格外地有興趣起來。當時的武三思已官至右衛將軍,在朝中有了很舉足輕重的位置,他對他的姑母當然是感謝的。且三思又是在苦難之中被姑母接進皇宮豢養,使他徹底脫離了隨父流放的苦海,他對這位母親一般的而又貴為皇後的女人自然是從少年時代起就懷了一種感恩戴德的感情。他始終不渝,忠實可靠,事事處處站在姑母的立場上,唯姑母之命是從。加之三思天生聰明,乖覺伶俐,於是他總是能將他的姑母伺候得很舒服,讓她在阿諛奉承和溜須拍馬中感受到她的偉大和尊貴。於是,一向很講義氣的武曌便也對她的侄子們投桃報李,不斷為他們升官晉爵,提高俸祿,對武姓的後代們格外關照。特別是武曌登基以後,天下就便仿佛是武姓的了,因此武姓的子嗣們也就更加搶眼了。武皇帝信任他們也欣賞他們。當然她不僅僅是欣賞他們的忠實,也還欣賞他們的聰明才智。特別是她讓三思他們從小所接受的也是皇室中最好的教育,所以當三思到了得以承擔大業的年齡便也能略涉文史,辭采風流。這便是武曌為什麼要屢屢詔令武三思監修國史,特別是修撰她大周王朝的周史。在武曌的朝廷中,比武三思有學問有才華的文官可謂是不勝枚舉,一抓一大把,可她為什麼偏偏讓一個隻是略涉文史的人去監修國書呢?這便是因為她隻相信武三思,隻相信武三思一個人,而大周的國書又是武則天非常非常重視的,那就等於是她武曌能青史留名的傳記。
當女皇開始了她輝煌的帝業,婉兒便也就開始了她作為女皇最重要的侍女的生涯。武曌的成為女皇無疑給婉兒增加了很多政務的負擔,她不僅要為女皇起草各類詔文,還要幫助女皇裁決處置百司奏表。那時候婉兒已經成為了女皇越來越離不開的一架日夜旋轉的工作機器。婉兒很累。沒有輕鬆的時候。她在不停地出賣著她的智慧和能力。無論朝政中的什麼事最終都要通過婉兒。因為婉兒就在女皇的身邊。因為女皇隻信任婉兒。隻是婉兒做到了如此高位,甚至她在女皇身邊的那種舉足輕重都超過了朝中宰相,朝廷的所有大事,女皇也都要婉兒參決,但是女皇在位的十幾年間,卻沒有給過她身邊的這個高級秘書任何的職位。仿佛婉兒天生就是隻能供她使喚的奴婢,仿佛婉兒隻能不計名分不計得失地為她服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女皇六十二歲的時候婉兒剛好二十六。
這時候女皇的生命中已經曆了無數男人,而被沉重的政務拴在女皇身邊的婉兒,卻在經曆著一個年輕女人如花似玉的寂寞。當然政務的繁忙占去了婉兒每天幾乎所有的時間,但是那些獨守空房的漫長的夜晚呢?
沒有人能如婉兒般耐得住這無邊的寂寞。單單是每日婉兒要見到聖上與薛懷義的卿卿我我,就足夠一個成熟女人心旌搖蕩的了。何況,每日在婉兒身邊出沒的,都是那些風流瀟灑的王孫貴族,朝廷精英,所以婉兒要以怎樣堅強的毅力,才能克製住她那一份蠢蠢欲動的春心呢?更何況,二十六歲的婉兒還有著傾城傾國的美貌,有著一份先天貴族血液中的優雅氣質和後天朝廷陶冶出來的雍容華貴,使得婉兒對她身邊的那些男人就更是具有了一種吸引力,而她又必得拒他們於千裏萬裏之外。婉兒便是在這種無奈的自我封閉中冷眼靜觀著後宮的驕奢淫逸,靜觀著女皇身體上的欲望怎樣不露痕跡地轉化成為了她的一種政治的取向。於是婉兒在欲望的煎熬中奮力為女皇工作。她沒有別的選擇。她隻能在絕望中苦熬。因為她是在女皇身邊。因為她和女皇的距離太近了,她沒有屬於自己的感情和空間。
婉兒當然不能對女皇的男人發生興趣,哪怕是那些被女皇丟棄的男人。她盡管和他們很接近,她甚至有著很多能和他們獨處的機會。但是她必須疏遠他們,並且在他們追求她並且騷擾她的時候拒絕他們並保持沉默。婉兒可能就曾經拒絕過女皇的那個花和尚薛懷義。她當然不否認這個男人的英武強壯,但是在婉兒高傲的心目中,她是看不起這個隻會用性器取悅於女皇的男人的。婉兒甚至自覺她在對男人的趣味上,是要比聖上高出一格的。
於是當有一天,這個正忙於為女皇修建天堂的薛懷義星夜來到後宮求見女皇,而女皇在那一刻正躺在她的新歡禦醫沈南瓔的懷中,婉兒就曾經同這個男人有過一場默默的靈與性的搏鬥。是女皇非常冷酷地要婉兒把這個她已經嫌棄的不速之客帶走的。聖上不能見你。請大人回去吧。然後婉兒就隻能沿著那條專門為薛懷義修建的巷道把這個已經失寵的午夜的君王送去。巷道裏一片黑暗。婉兒舉著燈,在寂靜的夜晚,婉兒聽著她身後那男人沉重的腳步聲,和他的粗重的喘息聲,她突然覺得這個被拋棄的男人很可憐,也很令人同情。婉兒這樣想著,當然她什麼也不能說。她甚至有點不解,她不知道這個一向暴躁的男人怎麼竟會如此順從,甚至對女皇的冷落不掙紮也不反抗。他們這樣向前走著。因為無話可說也無話能說而顯得巷道更黑更長。大概是婉兒有了種莫名的緊張,大概巷道裏的青石板確實不平,婉兒不知道怎麼被絆了一下。她手裏的燈掉在了地上並且熄滅。然而婉兒依然沉默著。她摸著牆上的磚石。她想借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天光去找到不知道滾落到什麼地方的那盞已經熄滅的燈……
然後那個被欲望煎熬的男人就從身後攔腰抱住了婉兒。他把婉兒扔到了那個高高的石牆上,就開始拚命地擠壓她。婉兒真的不知道她該怎樣了。她被眼前的這個男人緊緊地擠壓著動轉不能。而在這個黑暗的後宮的巷道裏,婉兒也知道她不能喊叫。而喊叫隻能是為她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於是婉兒在那個男人的強暴中默默掙紮著。她拚命地躲避著這個力大無窮的男人。她想能擺脫掉他的逼迫。婉兒奮力這樣做著,而這個男人竟然更緊地擁抱著她,並用他的手拚力揉搓著婉兒那豐滿的乳房。那是怎樣的一種久違了的身體的感覺。婉兒正在變得迷亂,婉兒的身體中正在膨脹著一種連她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感覺。那是種怎樣的難耐。巷道裏異常淒冷黑暗。不會有任何人來這裏救婉兒。這是一條早已被冷落、甚至被廢棄的秘密的巷道。婉兒奮力地推著薛懷義,但是同時又有著一種想奮力迎上前去的感覺。那是一種怎樣複雜的心情,拒絕著而又渴望著,將身體頂上去而又想立刻跑掉。婉兒被折磨著,但她又發不出聲音。由她被揉搓著的乳房所發出的那種衝動,早已經傳遍了她的全身。她覺得她正被一種什麼東西所窒息。那發自身體中的。而婉兒越是掙紮,那個男人就越是被她的拒絕所鼓蕩。她已經發出了那種近乎絕望的呻吟。那種欲望的呻吟。她想她恨這個男人。她想掙脫他,也就是掙脫那欲望的感覺。她想喊叫,而她的嘴又被那個男人的嘴堵住了。婉兒怎麼辦?她的整個軀體裏都充滿了年輕女人的渴望……
薛懷義在黑暗中已經脫掉衣服,露出了他堅硬的身體。他絕望地在婉兒身體上到處施暴,他不管此時此刻他所欲望的這個女人是誰。他可能覺得作為女人婉兒比女皇更好,盡管婉兒這樣的女人是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利益的,但卻能在這樣的時刻滿足他報複女皇的欲望。何況,這又是一個如此高貴美麗的年輕女人。.
婉兒忘記了她最終是怎樣掙脫那個男人的,忘記了那個男人是怎樣得意地走出那個黑暗的巷道,而那扇神秘的木門又是怎樣在他的身後永遠關閉的。婉兒撫摸著自己。那麼零亂的身體。不僅她的衣裙被撕破,她的衣裙上還沾滿了那種粘乎乎的讓婉兒惡心的液體。她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牆磚上。她知道自己已經被那個男人弄得很肮髒了,而她竟然又滿懷激情地回味著那個男人。那是種怎樣的難堪,怎樣的欲哭無淚的悲哀。
從此婉兒再不接近薛懷義。就是她再度與他不期而遇的時候,她也盡快回避他,不讓她自己看到那個男人英俊的臉和他的魁梧強壯的身體。她強迫自己忘掉那個夜晚,忘掉那個男人在她的身上所做的那一切。
那時候女皇盡管已經很厭惡薛懷義,但是卻並沒有徹底與他了斷。她與這個男人之間,畢竟有千絲萬縷的剪不斷的關係,也畢竟,女皇登基全仰仗了這個和尚彌勒轉世的異端邪說,她又怎麼能輕易就結果掉這個為她服務多年的男人呢?那時薛懷義的處境就仿佛棄之可惜的雞肋,讓女皇頗費躊躇。
而女皇的噯昧的態度讓婉兒也異常難受,因為她畢竟經曆了那樣的夜晚,她甚至從此欲望著那樣的夜晚再度到達,而她又深知那樣的夜對她來說就意味著危險和毀滅。她知道倘若女皇不徹底消滅薛懷義她這邊就總會危機重重。她寧可從此再不見這個男人,特別是再也不見到這個男人投過來的那色迷迷的目光,她知道那目光就等於是陷阱,是他們誰也逃不掉的滅頂之災。而與其她被薛懷義這種男人拖著沉沒,她何不挺身拯救自己呢?她為什麼不能試一試呢?
然後就在女皇很彷徨的那一天。女皇有時候也會有很猶豫很舉棋不定。婉兒就先發製人地眼淚汪汪地向聖上稟報了黑暗巷道中發生的故事。婉兒如此大膽地揭露薛懷義的時候,她其實並不知道女皇會選擇誰。在某種意義上她和薛懷義可謂是女皇的左膀右臂,女皇可能誰也不願意舍棄,所以她在聽到了婉兒所說的令她齒寒的那一切後,沉默了好久。
她沉默的時候低著頭。她抬起頭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很平靜。她說,朕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們自行處置吧。
婉兒說,聖上,那或許不是奴婢的意思。
那麼你的意思是什麼呢?
奴婢並不想陷陛下於不義之地。
你不用思前顧後了,就算是朕的意思好啦。
於是婉兒知道,薛懷義已是死路一條。即是說,女皇的這個男人的曆史使命已經完成了。
然後就有了薛懷義因叩不開女皇後宮的大門就燒了他為女皇親手建造的明堂、天堂的那把驚天動地的大火。那火熊熊燃燒。燒盡了長夜。清晨到來的時候,那兩座雄偉的建築已燃化為灰燼。那是女皇和婉兒親眼看到的。那火就斷了女皇通向上天的橋,也斷了縱火者薛懷義自己的後路。但是他覺得很痛快很酣暢淋漓,因為他畢竟燒毀了武曌的心肝肺,燒毀了她虛幻的信念。
那個夜晚婉兒本來是可以打開那個秘密通道讓薛懷義進宮的。他就是見不到女皇也完全可以在黑暗的巷道裏在婉兒的身上發泄他的獸欲。那個晚上也許薛懷義就是衝著婉兒來的。那個粗鄙野蠻的街頭藝人其實是喜歡強暴那種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的優雅女人的。所以懷義反倒慶幸聖上有了新相好,那麼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黑暗的巷道裏踐踏那個自視清高的女人了。那也將給懷義帶來巨大的滿足感。
但是薛懷義並不知道他已經被出賣了。其實那個晚上女皇並不知道他來,女皇的床前也並沒有那個禦醫為她揉胸捶背。是婉兒故意把薛懷義擋在門外的,她也並沒有向聖上稟報他的到來。她任憑那個欲望中的男人凶狠地高聲拍擊著那扇秘密通道的木門,任憑他在宮牆外大喊大叫,聲嘶力竭。其實婉兒同那個薛懷義隻有一門之隔。她已經被他的叫罵震疼了耳朵。但是她就是站在黑黑的巷道裏沉默不語。她不打開門,也不去通報聖上,而隻是在心裏狠狠地說,你的死期到了。
也許那個晚上薛懷義見到了女皇或是見到了婉兒,他不論見到了這兩個女人之間的哪一個,他也許就不會燒掉女皇所無比珍愛的那座建築了。是婉兒自行決定把薛懷義擋在門外的。也就是婉兒擠兌得薛懷義去燒毀女皇的心肝,又把劍捅進他自己的心窩的。薛懷義死前的這一把火燒得倒是很有血性,很有男人的風骨,也很有英雄豪傑的氣度。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報複女皇,當然也就報複了婉兒。
婉兒在看到暗夜中驟然升起的那熊熊大火時,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裏竟有種莫名其妙的歡樂。她知道那熊熊燃燒的是女皇的聖殿,她還知道那火已經阻擋了那個男人再來強暴她。盡管婉兒一直輕蔑薛懷義那樣的男人,但是那通紅的火焰卻照亮了他,把他照得周身明亮,且偉岸高大。就仿佛永遠懸掛在了那烈焰之上。
婉兒沒有參加太平公主為母親棒殺薛懷義的行動。但是婉兒知道這是那個享盡人間歡樂的男人難逃的下場。懷義終於如願以償。其實給予婉兒更深刻的生命體驗的並不是薛懷義。這個男人在婉兒的生命中所留下的,不過是一道匆匆的淺淺的印痕。婉兒目睹了自薛懷義走進女皇的寢殿到女皇最終把他趕出人世的整個過程。婉兒覺得這個過程太驚心動魄了,既造就了一位偉大的女皇,也造就了一個末路英雄。不,婉兒所真正在意的確實不是這個薛懷義,她一直想要弄清的是,女皇的那個叭兒狗一樣的侄子武三思究竟是怎樣走進她的視野,又是怎樣介入到她的生命中的。
很久了,婉兒一直沒有注意過那些蠅營狗苟的武氏子嗣們。她一直認為他們都是些令人不齒的勢利小人,所以,她也一直像蔑視薛懷義那樣蔑視著武三思他們。也許是婉兒天生的貴族血統,使她對那些皇家子弟們有著一種天然的親和力。從太子李賢到李顯,再到李旦,無論他們有怎樣的毛病,她對他們還是深懷著那種由衷的熱愛和敬意的,她覺得他們才是值得她交往的人。
說起來,婉兒自從認識了那些李姓的皇子們,她就已經認識武三思了。她認識武三思是一回事,而他真正走進她的視野又是一回事。十幾年過去,不是說武三思這個人有什麼變化,而是武曌變了,從皇後變成太後,又從太後變成了女皇。而女皇要她的大周王朝日月江河,她自然就更需要那些總是投其所好的武氏子嗣為她鳴鑼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