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輪到林光輝。他倒酒,滿滿三大杯白酒。他說李先生知道,人家都稱我教授,我比林梅縣長還能說,昨晚跟你在一起的小趙縣長更比不上,他也就我徒弟。但是現在我不多說,這個時候就看怎麼喝。林梅縣長誠心誠意,從昨天晚上一直餓到現在,她胃痛,不能把她喝死了。我替。你一杯我兩杯,這樣公平吧?
李先生笑:“兩位縣長真不饒我嗎?”
於是喝。一場酒喝下來,兩個鍾頭,喝得很盡興。林光輝頭重腳輕,李先生也差不多了。分別時的場麵很熱烈,互相拍肩膀,擁抱都上了。彼此心裏已經有數。
林梅沒喝酒,她很清醒,這種場合需要有人喝,有人醒著,畢竟有事要談。她在酒宴上指揮調度,一邊敬酒說事,一邊讓人辟哩啪啦照相,左一張右一張,擺姿式,做“剖斯”,舉杯,“茄子”,搞得一桌人都跟演戲一般。
終於吃完午飯,送走客人一行,林梅問了林光輝一句:“你看還行吧?”
“還得再給他上點勁。”李光輝說,“不過我看能拉住,應當問題不大。”
“你呢?你還行吧?”
林光輝把手一擺說沒問題,不就是喝酒嗎?小意思,他沒喝多,還留著一手,以便返回縣裏繼續戰鬥。
林梅說:“今天冬至,你先回家看看嘛。”
林光輝說幹嘛呢?自從犯了男女關係錯誤,他就不想念圓子了。圓甜冥長。
“你怎麼樣?”他問,“晚上市裏這攤對付得了嗎?”
林梅苦笑,說怎麼也得對付下來。
“完事了你回家,讓你家先生好好幸福一回。放鬆點,身子不要總崩那麼緊,別老思念安眠藥。”林光輝說,“縣裏這場免操心,我們好幾個人呢。”
事後我們回想,林哥哥林妹妹這席話有些特別。“幸福一回”還“身子不要總崩那麼緊”,這什麼話?不對嘛。
這兩個人當年初逢很不愉快,根本不是林哥哥林妹妹那般溫馨,怎麼會變成這樣,兄妹開荒,一起唱戲?說來也不奇怪,政治嘛。二戰名人,前英國首相邱吉爾先生好像說過,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回想起來,他們關係的轉機與一次事故有關。
那時縣長曾私下裏找林梅商量,說林光輝好像事少了,不夠勁。這個人大學裏讀的是工科,在原先那個縣管過工業和招商,有經驗,是不是給他加點任務,參與處理本縣工業開發區事宜,以林梅為主,他協助?林梅不讚成,反應相當激烈。她問縣長是不是對她不滿意,覺得她這一攤管不起來?縣長說一點都不是,林梅到任之後非常努力,工作成效非常突出,局麵有了根本改變,縣內縣外有目共睹。他主要擔心林梅把自己拖垮了,想找個人幫她分擔一點壓力。林梅說謝謝,縣長的關心她感激不盡,她對付得了,沒問題。林光輝就免了,由於以往的接觸,她對這個人有些看法,她的事情不勞他摻和。縣長當然知道他們以往接觸些啥,他找林梅私下裏征求意見,也是留有餘地,既然林梅這般反對,他也就不強求了。
我們是事後才知道這些情況的,當時沒什麼感覺。林光輝來了後,跟大家相處不錯,這個人天性樂觀,表麵上看不出受“男女關係錯誤”太多影響,嘴巴裏依然擅長“重點培養女幹部”,沒多久就讓我們評以“教授”職稱。我們拿林梅跟他開玩笑,說在座的也就一位女幹部,林教授打算培養培養她嗎?林教授說這個課題很有挑戰性很值得研究。林梅卻依然記仇,不配合研究。她瞪眼,冷笑。
“算了吧你。”她說。
那年秋,林梅主持本縣開發區道路擴展工程,天天奔走於縣城與開發區間。時逢雨季,修建中的道路泥濘不堪。有一天晚間林梅從開發區趕回縣城開會,所乘轎車車輪陷入路中泥坑,司機往車輪下墊石塊,鋪樹枝,費九牛二虎之力,想盡辦法要把車子開出泥坑,卻不行,每一次踩油門都讓車輪陷得更深。林梅站在路旁看得著急,讓隨行的政府辦幹事小陳一起,幫司機推車,也不管車輪打滑泥水四濺。三個人一輛車齊心合力一使勁,車輪爬出泥坑,脫險了,林梅卻痛叫一聲坐地不起,在泥水地裏抱著左腳哆嗦,絲絲抽氣。
司機和隨員把林梅抬上車,急送縣醫院。到醫院時林副縣長的左腳已經腫如麵團。醫生即拍片、檢查:腳前掌骨折,肌腱數處嚴重拉傷。
林光輝說這又是一個,跟他本人異曲同工:“負傷於招商前線。”當然他本人傷得有些惡心,不像人家林梅負傷負得如此美麗。他還說別看林梅苗條瘦弱,爆發力抵得上國家女排的主攻手。這個人如此勇敢如此能幹,一用勁居然能把一輛轎車推出泥塘,居然還能把自己的骨頭這麼弄斷。心氣太高,隻可惜骨頭承受不了。畢竟女的,唇紅齒白,相對嬌嫩。
那段時間,本縣工業開發區全麵修路,擴大範圍,要盯進度,管質量,還要到市裏省裏跑批件,事情特別多。林妹妹光榮負傷,傷筋動骨一百天,醫囑絕對臥床,無法處理工作,必須立刻有人頂上,於是林哥哥受命於危難之際。縣長用一種很巧妙的方式跟林梅商量,他說,林梅養傷恐怕得三兩個月,得有人代管她這一攤,他考慮不必特地調整縣長們的分工,他自己直接抓,反正時間不會太長。他的事情多,有時可能管不過來,就讓林光輝幫著處理一下。林梅知道他其實就是想讓林光輝上,不管高興不高興,這種情況下,她隻能接受。
“沒心思聽你亂七八糟。”林梅道。
“成見很深嘛。”林光輝笑,“平心而論,其實我這人並不都那麼惡心,也還是有些美麗的。”
他在電話裏開導林梅,說不要隻一門心思,別那麼放不開,受傷了就好好養病,操心那麼多幹嘛?不利身體恢複,影響今後工作。其實少了誰地球照轉。人嘛,拿得起,放得下,贏得起也輸得起才行。他當常務副縣長那會,主官很信任,什麼事都跟他商量,什麼事都讓他管,上下稱他二縣長。忽然有一天洗桑拿給捉住了,也沒光屁股嘛,還是慘遭處理。處理就處理了,服從上級決定,認真重新開始就是了。
“要像你這麼放不下我還不得跳樓?”他說,“好好養傷,養得漂亮一點,讓縣長們開起會來有一道亮麗的風景,情緒好勁頭足,這就貢獻大了。”
林梅懶得跟他多說。但是電話照打,她就是放不下。傷沒好利索她就回縣裏上班了,拄著支拐杖進進出出,顧不得有損形象,風景不夠亮麗,三條腿一起用,一瘸一瘸擺渡似的隻管辦事開會。
林光輝開玩笑:“怎麼搞的?向男驢學習?”
林梅怒目而視:“就煩你說這個。”
這有典故。林光輝是教授,有學問。他曾經說過一個笑話,稱有一位鄉下老師讓小學生數門外的驢和驢腿。學生數出來那有兩頭驢八條腿。老師說不對,再數。孩子們再數還是兩頭驢八條腿。老師說都這麼笨?再數。數半天孩子們明白了,原來驢是兩頭,腿卻有九條。老師教導說,為什麼這一頭比那一頭多一條腿?因為這是頭男驢。男驢平時藏著一條腿,見到女驢特別是漂亮女驢才會從肚子底下跑出來。
林妹妹多出一條腿,卻不跟林哥哥學數驢。她一回來上班就有感覺。她養傷養了兩個來月,天沒有塌下來,一大攤子運轉正常,情況很理想,比林光輝在電話裏告訴她的還理想得多。那段時間裏縣長其實沒怎麼過問,所有事情悉交林光輝,這人果然老手,沒聽說他全力以赴,該辦的事無一拉下,有幾個棘手難題在他組織下破解,居然還別有開拓。
“我讓他們注意一個台商,姓李,搞新型電光源,忽然冒出來的。”他對林梅說,“具體情況你聽一聽他們彙報。要我看,應當抓住他。”
東宏電光源項目就這樣進入林梅的視野,就是後來忽起波瀾,林哥哥林妹妹聯手於冬至中午設宴款待,以期穩住客商的那個項目。當年還早,沒到可以打電話報稱林梅縣長餓著肚子恭候李先生光臨的時候,項目剛剛冒頭,林梅聽從林光輝建議抓住不放,千方百計全力爭取。項目引進過程中,林光輝曾給她出過幾次主意,幫助她打過電話聯係過幾個人,事後證明那幾個主意和人物都很重要。
那年春夏之交,市裏在香港搞了一個大型活動,利用本市在港鄉親同鄉會成立二十周年慶典之機,在香港辦了一個推介展會和經貿懇談會,借以招商。按市裏要求,市裏成立招商總團,各縣成立分團,本縣以縣長為分團長,林梅副之,具體工作盡由林梅負責。本縣開會討論赴港事宜時,大家有些著急,因為擬在港簽約的項目不太理想,可能比鄰近縣區遜色。林梅忽然提出,可以考慮爭取請台商李先生參加香港招商會並簽約。這個項目屬高科技,大投入,很有價值。李先生目前在廣東辦廠,在香港也有公司,就近請他出場,在港簽約,很合適。問題是這個項目還沒談下來,對方有一些先決條件,有的沒法討價還價,辦起來很費勁。林梅說,她覺得可以爭取,下決心突擊,還是有希望談下來,辦成功。
他讓林梅接受什麼教訓呢?泥塘推車。他說你一使勁車出來了,骨頭斷了。這種事悠著點。眼看就剩這麼一點時間,這項目要解決的問題不少,急了不一定好,別給自己找事,徒增壓力。臉麵要顧,別這麼強求。林梅卻不聽,她說這也不光是臉麵問題,把事情辦下來最重要。壓力有時也需要,加一把力,一使勁可能就辦成了。
“現在不怕你搶,”她說,“我怕別人來搶。”
女士果然比較記仇。耿耿於懷當年。林梅的顧慮當然也沒錯,不說當時什麼新型電光源廠八字尚無一撇,一直到後來,雙方已經簽約,似乎大局篤定,一有風吹草動,依然有類似趙副縣長那樣的搶手在側,讓林梅林光輝在冬至那些日子裏忙活不止。這是後話。應當說縣長們研究香港招商那會,林光輝不讚成林梅操之過急純屬好意,起碼是關心和愛護,林梅找事那是自找,哪怕事情多得流星雨般從天上往地上掉,也不會有一塊隕石砸到林光輝腦袋上。林梅傷後歸來,林光輝就拱手奉還,不再管她那一攤。他沒想到林梅這一次不隻給自己找事,也給他找了事。
一個多月後,本市在香港舉辦的展會和懇談會如期召開。直到會前,林梅的努力終獲成效,台商李先生答應親自到港參加這一次經貿懇談,一些末了問題可以在那裏接著談,如果能有一個雙方均能接受的方案,即在港簽訂有關協議。
這時林梅向縣長提出一個要求,就是讓林光輝一起到香港,也作為本縣展團的副團長,參與處理招商談判事項。她說,這個項目談判到了關鍵一刻,最重要的是確保成功。林光輝能幫上忙。台商李先生跟他有過接觸,比較認可,談判中萬一出現周折,有林光輝在場就比較好辦,可以一起商量,一起做工作,這人比她有經驗。
“看他嘴上什麼都不當回事,”她說,“其實心裏非常認真的。”
縣長有些意外,因為這是第一次,林梅正式向他要求林光輝幫助。林哥哥林妹妹那些事縣長比誰都清楚。林梅特別愛麵子,就怕人家說她不行,能不計前嫌,主動要求支持,不容易。讓林光輝幫林梅一把,把一個大事搞定,縣長很讚成。問題是這一回他做不了主。整個展會包括展團組織由市裏統一安排,到香港走一趟也不像到省城開會那麼簡單,得辦相關出境手續。名單早已確定,手續已經辦過,這種時候,縣裏不可能隨意增減展團人員,不管有多少理由,市裏也不可能同意。
“能不能變通一下?”林梅堅持,這人一向如此,鍥而不舍,“縣劇團還在辦手續,加一個名字,讓他帶?”
縣長說,容他跟林副縣長商量一下。
那一回,為了給香港同鄉會賀喜,配合展會活動,市裏安排本縣地方劇團到港演出,唱地方戲以溝通親情。如林梅所建議,讓林光輝掛名演出隊領隊,辦手續隨劇團入港,是一個變通辦法。隻是展團與劇團待遇不同,且名不正言不順,林光輝願意嗎?縣長把林光輝找來商量,林光輝即表示沒問題,他說,林梅給他打過電話了。
幸好不是當林妹妹麵說的,否則還了得?林教授又把正經話“男女關係”了,有如他的“男驢”之說。這林哥哥要跟林妹妹心往哪處想勁往哪處使?上邊還是下邊?
他們攜手於香港招商前線。香港不在本縣轄區範圍之內,縣長副縣長在這裏大不到哪去,抖不起來,不像在轄區內可以發號施令,指手畫腳。林梅那些天連軸轉,白天忙到黑夜,從著正裝隨同市裏大領導參加展會開幕式,到袖子一挽跟工作人員一起開箱抬物布置本縣展台,樣樣大駕親征,忙得時常飯都不吃。她還沒忘了抽個空跑去探望林光輝。市裏安排展團住中環一家酒店,林光輝不是展團人員,隨縣劇團演員們住,在九龍那邊,距離不近。本縣領導專用車輛開不到香港,也沒人幫著派車,林梅是打出租車去看林光輝的。在劇團駐地,發現林光輝跟劇團一幹人等住在一個舊庫房裏,睡的是兩層鐵床,得自己做飯吃,林妹妹一時語塞。
“哎呀,對不起了,”她說,“我讓他們馬上給你找個地方換。”
林光輝說幹嘛呢,這香港輪不到咱們擺譜。換個住的當然不複雜,縣裏錢也拿得起,可領隊不跟劇團一起哪行?哪怕是掛名的。這就像安全事故,不管你是不是隻掛個名,出了事就找你。為什麼演員能住你就不行?反正沒幾天。
不管是住酒店,還是住庫房,這兩人在香港合作得不錯,真是“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經努力,台商李先生的東宏電光源項目最終談下來了,其間略有波瀾,均有驚無險,讓林哥哥林妹妹聯手化解。這個項目終於在香港展會上正式簽約,成為本市那一次招商活動的最大亮點。
簽約那天,上午十時,預定時間到了,林梅磨磨蹭蹭,總讓參加儀式的領導貴賓包括市長縣長台商李先生等在會場休息間裏守候,說外邊場地布置不及,稍等一會。其實她是托詞,這又不是天皇巨星演唱會,布條一拉香檳一開就成,哪需要音響燈光一套一套布置。類似招商活動的簽約現場都是充分利用的,同個台子,一撥簽完另一撥上,周轉率特別高,就好比生意一流的大排檔,這一撥食客還在用餐,下一撥食客在後頭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如果前邊簽約項目不按時,下邊跟著的也不能按時,因此最不好拖。但是林梅咬著不讓進場,因為有個人還沒到,就是林光輝。林光輝遲到了,不是擺譜,是他住庫房睡上下床,路遠,那天他特意提早趕來,留了足夠的提前量,隻不巧碰上塞車,香港一塞起車來可比我們小縣城來得厲害,因此他姍姍來遲。
“等他。”急性子林梅坐立不安,但是堅持,“還是要他到。”
好在沒拖太久,十五分鍾,西裝筆挺的林光輝氣喘籲籲,跑步進場,形象有些滑稽。林梅當即鬆了口氣。
“你怎麼啦?”
林梅不答,隻叫:“快快快。”
簽約儀式隆重舉行。如同人們常見的,領導貴賓一排站於後,代表兩方簽約者坐於前,有小姐張羅其間。這種儀式很講規矩,包括誰誰誰站哪個位置都有講究。那天卻有一個人沒站對,還是林光輝。林光輝也不是三月小兒不會站,是負責安排這場儀式的林梅特地讓他站錯的。按排位他們應當分列當天幾位主賓兩側,林光輝已經找準位置主動入位,林梅卻當眾招手喊他過來,要他站在自己的身邊。
事後我們看照片,果然不錯。林哥哥緊挨著林妹妹,挨得十分過分,肩膀頂著肩膀,情侶一般,比場麵上任何兩個人都挨得緊。我們注意到照片上的林光輝隻露出左臂,挨著林梅的右臂不見了,丟哪去了?顯然隻在林梅的身後。
他居然偷偷把林梅摟住了,在那個場合。
當場沒有誰注意。大家的眼光都在桌上那兩根筆。這種儀式通常很迅速,簽字畫押,舉杯慶賀,攝像機照相機一陣忙活,大功告成。十來分鍾完事了,主人賓客簇擁著離席,縣長送市長和李先生等貴賓走到外邊,發覺兩位林副縣長沒一個跟上來,不禁有些奇怪,這兩人本應陪著送客的。幸好客人走得急,沒誰在意。待客人走光,縣長回頭一看,裏邊已經亂成一團:林梅人事不省躺在地上,林光輝正在指揮救人。
“叫救護車!快快快!”
原來林梅早就站不住了。林光輝從背後撐著她,沒讓她在儀式過程中倒下,兩個人不吭不聲一直堅持到最後。
我們斷定林光輝墜樓絕非自殺,這個人樂觀豁達,如此性格不可能這般驚世駭俗,他也確實沒有任何自殺的理由,更沒有任何跡象。冬至夜他忽然自我蒸發,再墜樓,昏迷於“白宮”後花壇,其中必有緣故。
據醫生檢查,林光輝的傷主要在頭部和腰部,其顱骨破裂,腰椎骨折,都非常嚴重,危及生命。按照傷情分析,他墜樓時的姿勢比較特別,肯定不是頭朝下,否則已經喪生在水泥地上,但是他也並非雙腳落地如一般失足墜樓者,其腰部外傷痕跡明顯,表明他在墜落過程中被某物體改變了墜落方向,導致腰部著地,頭部則撞到了花壇的水泥圍圈上。
我們注意到白樓後牆二層位置的樓道窗,該窗上邊伸出一塊水泥防雨板。林光輝可能在這裏遭遇了墜樓時的一個致命攔截。如果這樣,他隻可能是從防雨板的垂直上方處下墜。奇怪的是防雨板垂直上方並無窗戶,那是各層樓道轉角的後牆,二樓以上再無樓道窗,他怎麼會從那裏掉下來?現場情況還表明他落地後並未立刻昏迷,他在地上爬了兩米多路,留下了一道血跡,方向是樓後甬道。他也許是想從樓後爬到樓前以求救。但是我們中沒有誰聽到他呼救,不知是因為天冷,大家緊閉窗戶無法聽到,還是他根本沒有呼喚。
此前,那天中午林光輝和林梅在市裏與台商李先生一起喝酒,午飯後他們分道揚鑣,林光輝回到縣裏,而林梅留在市區。當晚林梅在市裏邀請市相關部門人物共進晚餐,主要是政府辦公室和她的老單位外經局的領導。她這頓飯的任務是做工作,遊說市裏負責部門就保留我縣工業開發區事項向省裏呈送報告。這幾年我縣工業開發區在林梅手上發展很快,迅速起色,但是畢竟原有基礎太差,起步太晚,比別人不如,一旦調整難免先挨刀子。不設開發區照樣可以搞工業搞招商,但是別人有而我們沒有,顯然就在人下,多有不利。例如這一回,東宏電光源項目發生動搖,其他縣插手爭奪,其中一個原因就與開發區上下馬相關。林梅是分管副縣長,這件事給她的壓力最大。此人個性強,急性子,沒有的東西還想爭到,現有的哪甘心放棄?所以她要想方設法竭力相爭。冬至晚她在市裏請客說項,沒料這頓飯不吃還好,一吃倒把她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