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郭誌同並未被要求交代問題,他還是常務副市長,本市一位重要領導。除了他主動談及的問題,我們還不便追問其他事情。他告訴我們米欣到市裏見他的那天晚上,他們在他的宿舍談了工作和學習。我們很想了解一下,在近四個小時,感覺起來相當漫長的晚間時分裏,他們一起認真學習了什麼。說不定真是十分浪漫的法國語言,如米欣所稱?但是此刻我們還須對郭誌同保持足夠的尊重。
郭誌同率隊離開本市前往北京。我們則立刻取證,從鎮上、市有關部門領導那裏核對他說的情況。我們介紹過,米欣上門送錢不久後,郭誌同曾帶著市相關部門領導到了盤山鎮,在石井村村部喝過茶,當時他拍許阿泉的肩膀表揚:“你的茶不錯。”幾小時後郭誌同一行到了鎮政府,在會議室開會。會後發生了一件事:郭誌同在離開會議桌前忽然打開他的大公文包,取出裏邊厚厚的一個大信封,隔著會議桌當眾丟到斜對麵米欣的麵前,時米欣麵前攤開一個筆記本,上邊記錄著郭誌同的重要講話,還有各指示要點。
“小米,你拿回去。”他說。
時會場上有十幾個人,我們找到其中的每一個,所有人都證實確有此事。他們都記得那個細節,說法基本一致,以我們的經驗判斷,這些人沒說謊,也無絲毫串供跡象。為什麼他們早不提及呢?因為沒人知道郭誌同丟給米欣的大信封裏裝的是大筆現金,都以為是在交辦某特別公務,有如一位大領導把自己的水杯交給會場服務員,讓她先放到主席台相應座位上,以備大會開幕時可以鼓掌入席,不必端著個水杯魚貫而出。誰會刻意留心這種事,猜想水杯裏裝的是茶,還是白開水?因此那天大家沒太留意,但是都有印象,因為郭誌同是當眾行事。我們一核實,人們就想起來了:不錯,有那事。厚厚的,重重的紙袋,丟在桌上“啪”的一聲。
事情竟然這樣!難道我們分析有誤,郭誌同無辜,罪在米欣?
我們的直覺和感情都難以接受這個結論。
我們要求米欣做出說明。郭誌同是否當眾交還大信封?她是否收下來,然後把它弄到什麼地方?怎麼處理的?她聽完我們的問題,眼神再顯呆滯,跟早些時候得知有青年男子為她上交款項一般,啞口無言有如一尊石像,什麼都沒解釋。
她從此沉默。
她還拒食。不是一下子完全不吃,是越吃越少,直到隻喝一點水,粒米不進。這姑娘俏麗柔弱外表之下,性子竟如此剛烈。我們把她送進醫院,經醫生百般勸導,她說話了。她告訴醫生她不是故意自傷,是實在吃不下東西。
“很痛苦。”她說。
是什麼在她心裏作痛?私自截留又不願說出下落的贓款?已經被她自己毀壞了的形象和前程?對法律懲罰的恐懼?無以自辨?或者另有隱情?
郭誌同從北京回到市裏。他聽到了一些情況,反應異乎尋常。
他直接給我們打電話,詢問米欣。他說,有人告訴他米欣被送入醫院,特別監護,情況很嚴重。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人要是出了事,誰也負不了責任!她不應當受到這樣的對待。多大的一個事?天那麼大嗎?有必要搞得這個樣子嗎!
我們答複:郭副市長的意見我們已經記錄下來。我們將予研究並反饋。
他甩了電話。
這人極不冷靜,超乎尋常。
我們要說一下郭誌同,此人的妻子在不久前做過一次乳腺癌手術,這件事對我們辦案並非毫無意義。據我們了解,郭妻在入院時已為晚期病人,她所接受的手術更多的具有“人文關懷”意義:科學技術已經如此發達,手術刀止血鉗電骨鋸各種奇門兵器如此齊備,病人未及一一享用,怎能讓她撒手西去?病人難逃一死,手術可能隻會加速其死亡進程,但是家人親友能夠無所事事聽之任之,把她扔在病床上等死嗎?於是手術,相對而言做得還成功。那段時間裏不少人注意到郭誌同的異常。他襯衫領子挺括,外觀明亮有形,一如既往,但是臉容憔悴。人們一打聽,才知道其家有事,其妻術後還在化療,頭發盡落,反應相當劇烈。郭誌同身任要職,事務眾多,所謂百忙,現在增添此忙,焦頭爛額。此人應當說是處置有度,家中情況隻向書記市長報告,對外一律不說,因此市裏其他人是在一段時間之後方才耳聞。人們挺感歎:本市南部大通道和盤山隧道建設提上緊迫日程,郭誌同首當其衝,責任重大。這種情況下努力工作且卓有成效,不能不說值得肯定。
據了解,郭誌同妻子的病情目前暫時穩定,但是肯定來日無多。
郭誌同盡量不讓妻子病情為人所知,這有他的考慮。以時下風氣,隻要他說一聲,家門和醫院病房門就可能被慰問探視者蜂擁擠破。郭誌同手中握有一定權力,他能替人解決一些問題,從經濟往來到幹部升遷,都能說上話,會有許多人樂於為他雪中送炭。他妻子病房裏的果籃會從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送來的鮮花足以開幾間花店,現金禮包肯定也不在少數。郭誌同能承受這般盛情嗎?不行。這會弄得四處響聲,直至聲名狼藉。郭誌同顯然知道輕重,未見借機斂財貪小便宜之舉。他也不是此刻才表現出類似素質,他一向相當注意,所謂“一般不拿”。這個人頭腦清楚,他年輕、有能力,政治上大有前途,不會因小失大。但是也正因為這樣,他不太可能聚斂大筆資財,一旦遇到天災人禍,很可能會感覺到經濟上突然降臨的巨大壓力,有一種強烈的需要感,這時就可能動搖,僥幸心理可能油然而生,從而被乘虛而入。
但是事實似乎與分析相悖,此刻嫌疑盡在米欣。誰讓米欣成為主嫌?郭誌同。郭市長披露當眾退贓的情況,米欣無言以對,他的嫌疑也得以解脫。他這麼做具有合理性,這位領導年輕能幹,備受矚目,是所謂眾人看好者,已進入迅速上升通道,其提拔重用幾乎指日可待。這種時候涉案影響莫大,具有毀滅性,他確有必要迅速澄清情況,讓自己脫身。相對而言他幾次三番對辦案的幹預就非常反常,對他來說,比較明智的選擇應當是離得越遠越好。既陷米欣於嫌疑,何須再為她百般焦慮,如此失常?我們覺得他表現出來的關切不像是裝的。郭誌同怎麼回事?難道他是想芝麻西瓜都要,郭同誌要保,小米也舍不得放?他不覺得技術難度太大,挑戰性太強了嗎?
郭誌同就米欣情況甩了電話後,於隔日再次打來電話。
“昨天我有些不冷靜。”他說,“這樣吧,我考慮了一個辦法。”
他說,目前有必要讓米欣穩定情緒,恢複健康,即使隻從辦案看也需要。米欣涉嫌案件,該怎麼查就得怎麼查,該怎麼處理就得怎麼處理,任何人都無權幹擾,這一點他清楚。他是常務副市長,他管經濟,不管辦案,本不該就案子說三道四,隻是米欣的案子跟他有些牽扯,他管的工作也跟米欣有關係,因此才會談及這些。他考慮要請米欣做一件事,既是工作需要,又有助穩定她的情緒,讓她配合辦案。他把他的意見告訴我們,也會正式向市裏主要領導報告。
什麼事情呢?還是阿貝爾小姐。大約十天之後,阿貝爾小姐將率她的工作小組再次光臨本市,對盤山隧道項目做最後一次實地考察。爭取阿貝爾小姐再次前來,是郭誌同數次率隊進京,多方努力取得的最重要成果。以目前情況看,此項世行貸款案成功可能已達八成,隻要阿貝爾小姐此行考察順利,對該行關注的幾個問題有滿意的結論,事情便可基本敲定。
郭誌同向我們宣講厲害。他說,本市的南部大通道和盤山隧道建設不僅關係本市,對整個省都具戰略意味。這一改造完成之後,原道路坡陡彎多路窄通行不暢狀況將得到根本改變,新通道將可容大型集裝箱貨車快速暢行,從容會車,本省沿海城市港口的貨物將可以沿這條便捷大通道進入山區腹地。本市將因此成為交通樞紐,提升經濟戰略地位。本省內地其他地市則獲得了新的發展機會。這就是為什麼項目會得到省裏,以及中央各有關部門重視的原因。
“事情關鍵在阿貝爾小姐。小米可以起很重要的作用。”
郭誌同告訴我們,在京談判時阿貝爾小姐多次問起米欣,問郭誌同為何不把米欣帶到北京跟她見麵。阿貝爾小姐說,她看過市裏傳來的一些法文譯件,她看出是米欣譯的,她很喜歡這個姑娘。如果她再次到訪,希望市裏安排米欣陪她,這是個條件。
我們反複斟酌,決定跟米欣談一談,時她還在醫院病床上,處特別監護之中。
她表示願意參加這一項工作。隻要我們批準。具體做哪些事,做到什麼程度,隻要我們定下來,她照辦。
“但是你行嗎?”
她說從現在開始她會增加飯量,她能讓自己恢複健康。
她還讓我們放心,說她知道什麼應該,什麼不應該,她不會做不該做的。
我們的難題得以化解。實話說不僅郭誌同郭同誌為她操心不盡,最不希望她躺在醫院的應當還是我們。不由我們驚訝於郭誌同對她的了解以及他提出的這一辦法。小米確讓我們感覺奇特。這樣一個姑娘當然會喜歡工作,而不是喜歡接受調查。也許工作讓她有成就感,感覺到自己為人所需,確是某種人才。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能擺脫審查,可以不必再麵對我們以及我們的問題。
我們不知道她是不是另有圖謀。
她要求把有關資料提供給她,盡可能多地掌握一些背景情況和談判內容,有助於從各工作角度為阿貝爾小姐翻譯和服務。這一要求可以滿足。
她在我們的嚴密監管下開始工作。畢竟高級人才,這人一進入狀態即表現出其敬業素質和超強能力,那幾天裏她埋頭紙堆,熟悉掌握資料,做翻譯筆記,態度極認真。她的進食恢複正常,身體狀況很快好轉,不再躺在床上,不幾天臉上就有了血色。
她說:“需要我那幾本書。”
她麵對的資料裏有不少技術用語,以她的法語水平,應對一般生活用語沒有問題,技術性語彙則遠遠不夠。她需要幾本工具書,這種書本市其他地方找不到,隻一個地方有,盤山鎮,她的宿舍裏。我們同意她回盤山鎮取這些資料,當然要由我們派出的人員陪同前往。她不願意了,可能是不想讓盤山鎮機關的同事們看到她眼下的窘狀。她從包裏找出房門鑰匙,把它交給我們,還在一張紙上開下了書目。
“在我的書架上。”她說。
我們在她的書架上找到了那些書籍。有一本沒找到,叫《法語漢譯淺談》,從題目看不是工具書,應當不太重要。米欣開書目時曾說,找到幾本算幾本,有些書她記不準,可能放在省行政學院她的宿舍,不在這邊。我們本著盡可能找齊以支持其工作之精神,在她的書桌和床下紙箱裏翻找,最後打開其書桌抽屜,終未尋獲。
米欣宿舍書桌是老式舊桌,寬大笨重,有三屜一櫃。小櫃裝有茶葉、點心等食物,頂個食物櫃,三抽屜二小一大,左右兩個小抽屜一個裝有文件材料,一個裝有化裝護膚品,時下女孩少不了這個,我們表示理解。書桌中間大抽屜上了鎖,一旁放材料的小抽屜裏丟著一串鑰匙,我們試著用它開抽屜鎖,一試就開。
沒找到該書。鎖在裏邊的一樣東西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準確點說不是信封,是檔案袋。
我們想起那些目擊者的證詞。目擊者談到郭誌同在盤山鎮政府會議室把東西退還米欣時,用語小有差別。有人說看到那是個大信封,有人則說是個紙袋子,還有人提到了檔案袋。我們並沒太在意其間的差別,我們可能有些先入為主,下意識地就覺得他們說的是一個大信封。目擊者的注意程度彼此有別,對一件無關事項,他們不會留意每一個細節。他們說法有些區別,提到的東西似乎也差不多:厚厚一袋,外包裝物為紙製,類似信封那樣的東西。這好像就夠了。直到在米欣的抽屜裏發現那個檔案袋,我們才忽然意識到有些差別值得注意。
這個檔案袋很普通,沒有具體單位標誌。檔案袋紙質很好,很厚,背麵封舌上有一條係繩,封套上釘有一個小紙圈。袋子容積不小,放兩條香煙進去正好。如果不想封死,可以把封舌的係繩繩頭往封套小紙圈下一纏,封口便不會攤開。需要取出裏邊物件也容易,繞開係繩即可。
郭誌同退還給米欣的,會不會是這個檔案袋?郭誌同說過,他曾打開米欣帶來的大信封,看到裏邊的東西,他很生氣。顯然許阿泉的炸藥包已經被拆,不是原封不動。那個大信封可能拆破了,上邊還寫有許阿泉的名字,讓無關者看了似乎不好,郭誌同可能不想太張揚,因此把東西換裝在檔案袋裏,再還給米欣。
米欣不願說出下落的那筆錢會不會就在這裏?
我們打開了檔案袋。不是。裏邊沒有現金。什麼東西讓一個檔案袋如此鼓鼓囊囊?兩本書,省有關部門編輯出版的《領導幹部必讀》。該書彙總了近年上級發布的各重要文件,包括反腐倡廉的各有關規定,厚厚一本近四百頁。檔案袋裏塞了兩本這樣的書,檔案袋背部係繩被仔細係好,整包鎖進了米欣的抽屜裏。
此件異乎尋常。如果是通常學習用品,何需米欣如此細心收藏?難道郭誌同退還給米欣的竟然就是這個?兩本書?所有的目擊者都證實郭誌同把厚厚一個紙製袋子丟在米欣的麵前,誰能證實裏邊裝的就是四迭現金?
我們感到震驚,為其中的可能性。
我們迅速接觸米欣,把檔案袋和那兩本書擺到了她的麵前。她立刻認出這是她的個人物品,顯然對其記憶很深。我們請她解釋怎麼回事。她說她不知道。
“郭誌同退還你的就這個吧?”
她沉默。
“你盡管說。”
她說:“讓我工作。”
我們決定此刻不予強求。根據政府辦公室通報,阿貝爾小姐即將到來,可以容許米欣先準備該事,然後再交代案情,相信她最終會說出真相。我們感覺到真相可能非常醜陋,有如地獄惡鬼,郭誌同很可能是在偷梁換柱,精心製造一個退還之假象。而米欣可能沒想到郭誌同是在“退贓”,當時也許還以為是師兄關心其成長,給兩本《領導幹部必讀》以供學習之需。她也可能覺得情況有些奇怪,因此把它們鎖進抽屜,以備今後了解。這都可能,但是無法證明。人們也可以反過來問,為什麼不會是米欣自己取走檔案袋裏的錢,再把兩本書放進去?她說得清楚嗎?郭誌同說退了,有多人目睹為證。米欣說沒有,除了自己爭辯,誰能佐證?人們憑什麼要相信她?
這隻是我們的一種推測。
幾天後,阿貝爾小姐率她的小組再次光臨本市。這一次她和她的隨員隻呆一天。上午客人從機場直接去盤山鎮實地考察,下午在市賓館會議室會談,晚宴後客人離本市趕往省城公幹。行色匆匆。
米欣參加了整個接待過程。從機場接站開始,直到客人離去。一路上她跟阿貝爾小姐交談甚歡,我們未明其詳,卻也充分感覺到法蘭西語言的魅力。從她們見麵時阿貝爾小姐的高興勁看,該女老外喜見米欣是真的,郭誌同並未胡言。老外特別是女老外可能就這樣,辦事講規則認死理,人也特別率真,喜歡誰就喜歡誰,不如我們含蓄。談判雙方均有譯員,米欣隻是列席人員,起的作用卻不小,以我們觀察果有溝通情感之效,足見小米不僅可用於煮粥。米欣投身工作時精神狀態良好,臉上竟有笑容,神態生動了許多,不像近些日子拒絕合作不思茶飯時那般表情僵硬。
我們密切關注米欣與郭誌同的接觸,這兩人均有涉案嫌疑,他們會不會利用這個機會偷偷接觸,傳遞信息協調動作,例如為某一個檔案袋統一口徑?郭誌同千方百計把小米弄進這件事裏,是否含有這個目的?我們等著看。我們並不擔心他們搞鬼,如果有助於進一步發現問題,實現查案的突破,讓他們碰一碰無妨。
他們果然進行了接觸,情況比較特別。
根據與市政府辦公室的約定,我們派專人陪同,用辦案專車把米欣按時送達市政府大院,上了前往機場接客人的中巴車,時隨員陸續上車,米欣坐在後排。幾分鍾後郭誌同的轎車開到,他也上了中巴,坐在前排通常的首長位上。他扭過頭看坐在後邊的隨員們,看到米欣時他向她笑了一笑,表現輕鬆,還特地加以問候。
“小米來了。”他說。
“是。”她答。
很普通,很平常,輕描淡寫。
然後他們沒再直接交談,直到晚宴後送客。時一行人走到賓館大廳外,跟阿貝爾小姐揮手告別。客人所乘中巴剛走,郭誌同即轉過身跟一旁本市相關工作人員握手,致以領導的親切關懷。郭誌同在握手時還逐一表揚勉勵,不外“材料搞得不錯。”“繼續努力啊。”“別累壞了。”等等。米欣站在人群的最後邊,因此是最後一個跟郭誌同握手的人。
“小米都好吧?”郭誌同把手伸向她時問了一句。
實話說小米不是太好。她馬上就要跟我們一起乘坐守候在一旁的車輛離開,繼續就某一筆款項的問題做出交代,該問題與郭誌同大有牽連。郭誌同郭同誌清楚得很。
但是米欣笑了,笑容相當明朗。她回了郭誌同一句話,在握手畢那一刻。
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的話,卻沒有一個人聽出那是個什麼,因為她說的不是漢語,也不是英語。她用我們都不知道的語言跟郭誌同說話,也不多說,就講一句。郭誌同竟然聽得懂。他略停頓,跟著做了答複。這回不再是“小米都好吧”那麼通俗易懂。他也說那種話,非漢非英,外語,與米欣一樣,嘰哩咕嚕隻講一句。
米欣告訴我們其實沒什麼,他們就是用法語做一次彼此問候。我們知道米欣學過法文,她的好學精神使本案屢有波瀾。我們不知道原來郭誌同也懂點這個。如此看來,米欣聲稱他們曾經在郭誌同的宿舍漏夜共學外語,並非絕無可能。或者不止那個晚上,他們在其他時間裏也曾於百忙中抽空學習過法蘭西語言?為了阿貝爾小姐及其貸款,或者為了郭市長米助理彼此間有些可疑的關聯?難道他們還那麼有遠見,早就準備在特定場合用一種隻他們明白的暗語進行緊急交換信息,例如今晚?
郭誌同帶大隊人馬前往省城,與省有關部門一起跟阿貝爾小姐做最後談判,以便最終簽訂協議。省城事項由省裏部門主導,人家按人家的規矩辦,郭誌同插嘴的空間有限。省城人才多,不缺法蘭西語言專業人員,不必有勞郭誌同挖空心思跟我們周旋,打小米的主意。
據我們了解,盤山隧道貸款協議本擬在下個月簽訂,因本省另一地區還有一項世行貸款項目,那個項目的進展稍慢一些,省主管部門原考慮兩家同步,辦清楚了一起簽約。郭誌同以本市項目急迫為由,非要先辦這個不可。他幾次三番上北京協調,到省城找人,開展所謂“穿梭公關”,進這個衙門,走那個單位,從處長一直找到廳長、主任,最後驚動了省裏的大領導。這人辦起事有一套,鍥而不舍,終於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