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 這事發生在一萬米高空(1 / 3)

一架三叉戟飛機,鑽行在絲棉絮般的雲層中,忽隱忽現。

這是魏宏玲所在的機組又一次執行飛行任務,專程送肖乾和程少傑兩個人返回江濱。

飛機距離首都機場已經半個小時了。此時正飛行在遼闊無垠的華北大平原上空。

程少傑臉上漾著一派春風得意的神色,頭貼在左舷窗上,望著不時掠過機翼的流雲。透過雲隙,腳下是棋盤格似的田疇,縱橫的江河。他飛得太高了。碧波千頃的湖泊,宛若梳妝台前的小鏡;浩浩長河也不過是一條細長的銀線,那起伏的山巒竟然像沙盤上的模型。他忽然想起一句古語:登泰山而小天下。他嗤之以鼻地想:泰山算個啥,不過是彈丸而已。古人比起今人來,也不過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罷了。此時,他真有飄飄欲仙的感覺。他高踞眾人之上,高出了一萬米!是啊,他程少傑是中國八億人口裏為數不多能乘專機的人中的一個,如果用青雲直上這個詞來概括自己此時此地的心境,他覺得實在太貼切了。

程少傑是知道感恩戴德的,他今天才真正理解了“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這兩句詩的內涵。他深信,沒有首長的栽培,即便他這個小人物不被打到十八層地獄,也隻能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梁上君子,哪會有今天呢。

程少傑難以忘卻這幾天令他沉湎陶醉的幸福。首長是在國家非常時期召見他,而又賦予他特殊使命的,這非同一般!此時他耳邊好像還縈回著首長的教誨:“你還是個娃娃嘛!小將打倒帶胡子的走資派,這是曆史賦予你的使命。江濱有了你,我就放心了。你可以代表中央過問省裏的事情嘛!”想到這裏,程少傑發自內心地笑了。回想家裏親友對他的種種訓戒、規勸,他此時感到十分好笑。這些人不過是榮國府裏的賈政,想要用封建的禮教挽狂瀾於既倒,這怎麼可能呢!他們哪裏知道,他們試圖爭奪的程少傑,正在肩負著中央委托的重任呢!

程少傑不能忘卻首長在釣魚台跟他密談形勢的情景,還陪他看電影、打撲克,跟他講笑話,多麼親切嗬。

這一切,都使程少傑為首長傾倒。隻要首長一聲令下,他將拿出血本,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

程少傑用力眨眨眼,從騰雲駕霧的理想世界裏回到了現實。

身段苗條、不苟言笑的專機乘務員魏宏玲無聲地走進機艙,把方茶盤裏的兩杯果子露分別放在肖乾和程少傑麵前的小茶桌上。

程少傑如夢初醒地接過果子露,忘乎所以地向座椅上一靠,放肆地眯起眼睛,從上到下打量魏宏玲幾眼,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架勢來:“咦?又是你們的機組?好像你姓魏,我沒記錯吧?”

魏宏玲若不是有紀律約束,她真想吐他一口。她眼皮也不抬地說:“我叫魏宏玲。沒事了嗎?”

程少傑乜斜著眼睛,模擬著首長常有的腔調說:“忙什麼?你這個小姑娘為什麼要叫宏玲啊?毫無道理,毫無道理!你應當改個名字,比如說呀……你等等,來,坐下聊會兒!”

魏宏玲禮貌而嚴厲地說了聲“對不起,我的工作不允許……”就轉身走了。

程少傑悵然若失地望著魏宏玲健美的背影一閃,在走廊裏消失了。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玩世不恭的肖乾的眼睛。他一直在注意觀察著這個走了好運的青年人。

肖乾啜了一口果汁,對有點忘情的程少傑一笑,說:“怎麼,對航空女郎產生了研究的興趣?”

程少傑臉一熱解嘲地說:“不。我對所有的人,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濃厚的興趣。我覺得天文、地理、哲學,無論什麼學問,都不如人學有意義。聽說肖主任就是研究人學起家的?”

肖乾笑了:“抗戰年間,不過寫了幾篇不成樣子的文章,糊口賣字罷了,哪裏談得上研究人學?倒是近十年來,跟著首長研究了階級關係的新變動,也就是新的人學,頗有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