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自己的健康狀況其實是清楚的。1999年,因病住院期間,已查出患了肺癌,這是常人難以承受的打擊,但走過雪山草地的老戰士卻毫不在意。醫生勸告他,這個病不能激動,要安心靜養。而張老做報告總是全身心投入,往往感情衝動,甚至聲淚俱下,老伴和全家人都勸他就此休息,他卻執意不肯,仍然繼續著新的長征。來人邀請他去做報告,他仍然來者不拒。2000年6月1日至2日,他連續給西安政治學院做數場報告,緊接著又給延安市供電教育中心講,終因勞累過度而昏倒在講桌前……被人扶回家中,他已是奄奄一息。老伴做熟了飯,端到炕上來,擺到炕桌上了,他卻沒有食欲。強掙紮著坐起來,強掙紮著就著鹹菜喝幾口綠豆米湯,感到心中好受了一點。夜深了,家務勞累一天的老伴已經人睡,他躺在炕上,仍然沒有睡意。黑暗中,望著窯頂,進入夢幻般的遐想之中。
他想到了四川家鄉的老屋,想到了母親與祖母,想到了許多許多童年的故事。
他的腦子裏,像過電影一樣,一幅一幅的往事,展現出來……無論是悲歡離合、喜怒哀樂,此刻都變成了一種幸福的回憶,像一杯又一杯的陳年老酒,時間越久,回味起來越感到醇厚綿長……這是他去世前6天,也是他最後一次從“戰場”上下來。不同的是,這一回,不是他自己走下來的,而是被病魔折磨倒地,被人架扶著走下來的。
他使出全身的力氣,同病魔進行了最後的抗爭,堅持講了兩個多小時。又一次感情衝動,聲淚俱下。眼下,他躺在家中的窯洞裏,老伴和小孫子已經人睡,他卻毫無睡意。病痛在靜夜中似乎變得更加強烈,他咬緊牙關,抵抗著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他又開始用回憶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努力回想著,回到延安這三十多年,真正像是一次新的長征,那一千多場報告,就像一千多次戰鬥。同病魔的抗爭,如同又一次走過雪山草地……他感到欣慰的是,可怕的病魔並沒有使自己屈服。那種感受就像當年爬雪山過草地一樣,是必須咬緊牙關,咬緊牙關,一步一步地前進。自己的努力多次受到中組部和省、市委的表彰獎勵。“全國離休幹部先進個人”、“優秀共產黨員”、“先進工作者”、“國防教育熱心人”、“關心下一代先進個人”、“寶塔山下不老鬆”等等,在這一大堆榮譽稱號中,他最看重的是“優秀共產黨員”。李鵬、劉華清、鄒家華接見,使他受到了巨大鼓舞;報紙、廣播、電視台表彰,而他最看重的是接受日本、加拿大、德國、芬蘭、美國的記者采訪,他是抓住這種機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人們,向全世界的人們宣傳中國革命事跡和共產主義思想。
他牢記著自己的入黨誓言,要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如今躺在炕頭上,能說自己已經做到了嗎?”老人捫心自問,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麵,他覺得自己還有許多的事情沒有做好,沒有完成,難道就這樣倒下嗎?“我們的陣地還能守得住嗎?”好在有那麼多青壯年已經登上了講台,這又是他最大的慰藉。這是彌留之際的張清義老人所想到的,翻越雪山草地是他一生的使命。2000年6月8日淩晨1時20分,張淸義同誌的心髒停止了跳動。一個堅強不屈的老戰士倒下去了,但在許多人的心中,他卻永遠地挺立著,像陝北群山中的一座峰巒,裝扮著祖國的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