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書利坐在四太太的屋子裏喝茶,四太太還在咳嗽。鳳妹子送給四太太一碗薑湯,四太太小口地喝著,道:“你呀,事情做得太過火了!”陶書利道:“過什麼火?什麼叫過火?”四太太道:“就算二少爺做錯了事情,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感情不深,他卻一口一聲大哥叫著,哪能下這樣的狠心往死裏折磨他!”陶書利道:“你怎麼也向著他說話?”四太太道:“不是誰向著誰。看著二少爺往釘板上跪,嚇人呀,不敢看呀!二少爺叫得呀,揪心呀!……”陶書利道:“那怪我嗎?他把陶家的祖宅都當了,沒把他填井就不錯了。不罰他,閻探長都不幹,怎麼能怪了我呀!”四太太道:“可你張羅得那麼歡!”陶書利道:“我張羅得不歡,我看就沒人管了。儀萍心裏邊喜歡著二少爺,哼,她不肯下手呀!”四太太道:“我看呀,就是因為五姨太喜歡二少爺,你才狠上了!你這叫吃醋!”陶書利道:“吃屁醋呀!陶家如今已經沒人管事了,五姨太那個當家人也當不了什麼家了,我不趁機把權力抓到手,還等什麼時候?媽的,這麼些年,陶家人都說我沒本事,說我無能,我要叫他們看看,我大少爺是什麼樣的人!”四太太道:“可是你這樣幹,得罪人呀,人家能放過你嗎?”陶書利道:“我就是怕他們不放過我,我才要把權力弄到手,我才要做陶家的老爺!我要是陶家的老爺了,誰敢把我怎麼樣?”四太太道:“可是還有三天,六爺就把宅子收去了,看你還給誰做老爺?”陶書利道:“那就得趕緊想辦法了!”四太太道:“你有什麼辦法?”陶書利道:“盡快找到那筆財寶,晚了,院子裏的一切都是六爺的了!要是找到了那筆財寶,就是花大價錢把宅子從六爺的手裏買回來,也劃算!”四太太道:“可到哪去找那筆財寶呢?”陶書利道:“我看快要找到了。”四太太道:“這話怎麼講?”陶書利道:“你以為老爺真的瘋了嗎?我看出來了,他那是裝的。他已經知道了宅子當給了六爺,三天後,院子裏的一切都是六爺的了,他能不急嗎?他一急,財寶就要露麵了!我們把他盯住,還怕找不到財寶!”四太太道:“這倒也是呀!……”
六爺坐在自家堂屋裏悠閑地品茶,下人進來道:“六爺,閻探長來了!”六爺道:“請!”閻探長進來道:“六爺!”六爺道:“閻大探長!請坐請坐!看茶!”下人上來給倒茶。閻探長道:“六爺好清閑呀,大白天的在家喝茶!”六爺道:“你也一樣嘛。在家休假休了十幾天,人都養胖了嘛!你要是不操心閑事呀,就更能胖一些!”閻探長道:“閑事?六爺說的閑事,指的是什麼呀?”六爺道:“陶家的事!”閻探長道:“六爺找我來,就是想跟我談這件事情吧?”六爺道:“閻老弟,你沒有量呀!”閻探長道:“此話怎麼講?”六爺道:“我買了陶家的宅子,可我並沒有說要獨占陶家的財寶呀,看把閻老弟急的,到底把二少爺抓了回來,可有什麼用呀,宅子還不是贖不回去嗎!”閻探長道:“宅子是六爺的了,財寶六爺還能分給別人嗎?”六爺道:“閻老弟,你就不明白我為什麼非要買下陶家的宅子。”閻探長道:“為什麼?”六爺道:“這叫敲山震虎!我告訴陶家人,還有三天,宅子就是我的了,他們能不急嗎,他們一急,財寶的線索就要露頭了!陶老爺真的瘋了嗎?不用這種辦法,宅子就是到了我的手裏,財寶恐怕也找不到。我還能把宅子推了,挖地三尺嗎?”閻探長道:“六爺,您這招絕呀!”六爺道:“可是閻老弟卻以為我要吃獨食呀!六爺我得罪誰,也不願意得罪你閻老弟呀!”閻探長道:“六爺,慚愧慚愧呀!”六爺道:“你是該慚愧呀,啊!”
陶書遠燒得厲害,大口喘著,滿頭是汗,說著胡話:“書玉,蘇永明,快走快走,你們快走!……我不怕,不怕……你們走,別回來了,別回來了……”二太太和小玉還有王寶財忙活著為他降溫,用毛巾替他擦身子,擦腳心,二太太邊擦邊哭道:“書遠,我的兒,你別嚇唬娘,別嚇唬娘呀!……”陶書遠道:“你們打吧,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這個黑暗的世界,有什麼可留戀的呀!……書玉,蘇永明,你們快走,快走……”二太太抱住陶書遠的頭,大慟失聲道:“書遠,我的兒,我的兒呀,你要是有個好歹,娘就跟你去呀,娘跟你一起去呀!……書遠,我的兒呀!……”陶書遠還在說著胡話:“三姨娘,我明白了,你說得對,宅子當了,陶家就平安了。對,三姨娘,你說得對,說得對!……”二太太聽了一愣,對王寶財道:“當宅子,是三太太的主意?”王寶財道:“我也聽到了,二少爺說是三太太的主意!”二太太道:“三猴子,你也不該毒到這個份上呀,害我的兒子,我饒不了你!你等著吧!……”王寶財道:“二太太,我看……還是別折騰了!”二太太道:“她都要斷我的後了,我能咽下這口氣嗎!”
儀萍站在陶家一個亭子裏看著陶書遠的屋子。陶書遠屋子的窗子上,有人影在晃動,從那裏傳出二太太撕心裂肺的號哭聲,在夜晚中這樣的哭聲讓人感到格外的淒涼。儀萍聽不得了,她走出了亭子,回了自己的房間,坐在那裏慢慢地喝茶。
小福子道:“五姨太,您還是少喝茶吧,夜裏睡不著覺。”儀萍道:“不喝,就能睡著了嗎?”小福子道:“您心事太重了!”儀萍道:“小福子,你娘對你好不好?”小福子道:“我娘?記不住了,我娘死的那年,我才三歲。”儀萍道:“你和我差不多呀,我娘死的時候,我八個月……有時候我常想,有娘多好呀,有了委屈,受了欺負,去和娘說,在娘的跟前哭,娘就是幫不了你,哪怕陪著你歎一口氣,你心裏也是溫暖的呀!……我原以為,陶家大院裏的女人們都是鐵石心腸,她們除了對金錢和權力感興趣,不懂得兒女情長,骨肉情深。可是我看到二太太對書遠的那份感情,我知道我錯了,她們和世上的娘一樣,傷了她們的兒女,就是傷了她們的心肝,為了她們自己的兒女,她們也舍得丟了性命呀!……”小福子道:“世上的娘,本來就是一樣的呀!……”儀萍道:“無論什麼理由,傷了做娘的那顆心,都是不應該的呀!……我錯了,我有罪呀!……”
雨夜中的陶家大院,整個建築在雨中顯出輪廓,更有一種神秘的氣氛。長空裂電,悶雷聲聲。雨越來越大了。這個時候,柴門開了,三太太出現在門口,她手裏拿了一把油傘,油傘往下滴著水。倚在牆上睡著的陶老爺睜開眼睛,看到了三太太,他一下抓過了拐杖,道:“鬼!鬼!鬼!……”三太太道:“老爺,您別裝了,您沒瘋。老爺呀,陶家的災難太深重了,您是有辦法來解救它的呀。隻要您說出藏財寶的地點,我們把它取出來,有了那樣一筆錢,什麼事情做不了?沒人再敢不認您是老爺了,也沒人再敢不恭敬您了,陶家的災難也就解除了。老爺,是時候了,再不拿出來,三天後,宅子就成六爺的了,到那時一切就都晚了。老爺,您說話呀,說話呀,您不能再裝瘋賣傻了!……”三太太說話時陶老爺一直在打鬼……三太太看著他,很失望,開門轉身離去,重重摔上門,風把油燈撲滅。陶老爺停止了打鬼,看著外麵的雨,道:“對,時候到了,雷大點打吧,雨大點下吧,時候到了,到了!……”
三太太打著傘在院子裏走。一道閃電劃過,把院子照得像白天一樣。三太太看到有一個人影一閃拐進了一趟房子的後麵,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跟了上去。那個人跑到了二太太的後窗下,在輕輕地敲窗。三太太隱在一個地方看著。二太太的後窗開了,又是一道閃電,三太太看清了,敲窗的人是獨眼管家王寶財。三太太大吃一驚。三太太打著傘走過去,她走到二太太的後窗下麵,往裏看。她從窗簾的一個縫隙裏看到,王寶財穿上了老爺的衣服,戴上了老爺的帽子,手裏拄上了老爺的拐杖。三太太感到奇怪,她屏住呼吸看著。突然,二太太奪過了王寶財手裏的拐杖,劈頭蓋臉朝王寶財打去,一邊打一邊說著什麼,並且淚流滿麵。王寶財就是那樣挺著挨打,一動不動。二太太冷丁就不打了,扔掉了拐杖,撲上去,又親又啃王寶財,王寶財抱起二太太,從窗簾的縫隙中不見了,隱隱地能聽見輕微的呻吟聲。三太太趕緊離去。雨越下越大,雷聲也很響。
雨夜裏,陶家後門被打開了,有五個蒙麵人從外麵進來,個個手裏拿著槍,他們在一個人的帶領下,快速地往前跑著,很快來到陶書遠屋子門口,他們撬開陶書遠的房門進去了。陶書遠正在睡熟。幾個人進了屋,來到他的床前。一個蒙麵人道:“二哥,二哥,二哥!”陶書遠睜開眼道:“書玉?”陶書玉道:“快,把他背走!”幾個蒙麵人背著陶書遠出了屋子,來到院子裏。陶書玉道:“你們把他背出去,放到馬車上,你們兩個跟我來!”有兩個蒙麵人背著陶書遠走了。陶書玉領著另外兩個蒙麵人朝相反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