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萍在熟睡。她的房門被撬開了,三個蒙麵人進來。他們來到儀萍床前,儀萍被驚醒,還沒來得及喊叫,嘴已經被堵上了。很快,三個人一起動手,把儀萍裝進了麻袋,扛起來往外跑。陶家大牆外邊停著兩輛馬車。三個蒙麵人扛著儀萍跑過來,把儀萍裝進了馬車,全部上車,馬車跑了起來,越跑越快。雷雨還在繼續。兩輛馬車往前飛跑。跑了很長一段時間,馬車跑出了鎮子,跑到野外一片草地上,草地的邊上是稀稀落落的蘆葦,在風雨中掙紮般搖動。馬車停下了,儀萍被推下了馬車。她的雙手被綁著,嘴被堵著,很快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她被推著往前走了幾步,再沒有人推了,她站住,轉過身來。幾個蒙麵人從車上下來,其中一個蒙麵人走上幾步,舉起了槍,對準了儀萍。蒙麵人扯下麵罩,露出麵目,是陶書玉。
陶書玉道:“五姨太,你沒想到吧,會有今天的下場?把她嘴上的東西摘了,讓她說話。”其中一個蒙麵人走上前,來到儀萍跟前,也扯下麵罩,是蘇永明。儀萍看到蘇永明,愣了。蘇永明麵無表情,他摘下了儀萍嘴上的布。蘇永明道:“對不起了五姨太,我幫不了你了!”他走開了。陶書玉道:“五姨太,你有什麼話說嗎?”儀萍道:“我不是五姨太!”陶書玉道:“我知道!”儀萍道:“你為什麼要殺我?”陶書玉道:“還用問我嗎?你用陰謀詭計,把陶家坑到了如此的地步,人與人互相暗算,互相陷害,沒有了親情、友情,一個個像狼一樣要咬死對方,讓陶家一步步走向滅絕。這都是你的罪惡,今天你要為你的罪惡付出代價!”儀萍道:“陶家沒有我,就不會滅絕嗎?”陶書玉道:“它自己滅絕了,那是宿命,你動手把它滅絕了,那就是罪惡!”儀萍道:“陶家有百年的曆史,可謂根基牢固,我一個弱小的女子,就能把它滅絕嗎?它是自己腐爛了,生出了一個個毒蘑菇,陶家人吃了這樣的毒蘑菇,就變得貪婪、惡毒、殘忍,就要互相暗算,互相陷害,最後親手把陶家斷送!是我在動手嗎?陶家哪個人不在動手?老爺、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和大少爺,少了哪一個,恐怕都不能斷送陶家,怎麼能把罪惡歸結在我的身上呢?”陶書玉道:“就算陶家人自己斷送陶家,你為什麼要來參與,跟你有什麼關係?”儀萍道:“當然跟我有關係,陶家人跟我有仇!十九年前,是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合夥陷害了我娘,把我娘填進了井裏,才使得我一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使得我不相信人間的親善,不相信人心靈的美麗,使得我一個十九歲的女子就變得冷酷無情。用你的話講,陶家人要為此付出代價的!”陶書遠下了車,他差點沒站住,蘇永明扶了他一把。陶書遠道:“可是你讓陶家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儀萍不再說話,看著陶書遠。陶書遠道:“書玉,把槍給我!”陶書玉把槍交給了陶書遠。陶書遠很虛弱,舉起槍往前走著,一直走到了儀萍的跟前,道:“你的話我聽見了。你想說,陶家必然要滅絕,它腐朽了,這道理我相信,我也想了很長的時間。可是,為什麼我們就沒有想到拯救,拯救別人的同時拯救我們自己。也許我們的力量太單薄,最後連自己都無法拯救,可如果連這種想法都沒有產生過,還談什麼善良?是,老爺、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和大少爺,他們身上都有罪惡,他們可恨,可是他們也可憐呀,因為他們在走向毀滅他們都不知道,他們不可憐嗎?你隻覺得他們可恨,而不覺得他們可憐,你要他們死在複仇的利刃之下,用罪惡報複罪惡,就是新的罪惡!你在我絕望的時候對我說,這個黑暗的世界裏有光明,人的心靈是美麗的,為此我受到鼓舞。可是我從你的身上,我看到的不是光明,也不是人心靈的美麗;恰恰相反,我看到的是狠毒,看到的是罪惡。於是我想到了與你對抗,阻攔你的複仇,可是沒想到,我失敗了,我不知道是我太弱,還是你太強大,是我太善,還是你太惡?……我想不明白!如今,隻能讓這一切都快點結束吧,結束吧!……”儀萍道:“書遠,死在你的槍口下,我感到欣慰。我說這個黑暗的世界裏有光明,人的心靈是美麗的,那是我從你的身上看到的。你讓我相信了善良,相信了美麗,相信了愛情,有了這些,我知足了。書遠,你開槍吧,我在另一個世界裏等你!……”儀萍閉上了眼睛。陶書遠舉著槍,手在抖。陶書玉道:“二哥,開槍呀,開槍!”陶書遠的手還在抖。陶書玉往前跑去,道:“二哥,開槍呀!”陶書玉要去奪陶書遠的槍,陶書遠突然躲開,把槍對準了自己的頭,道:“書玉,你們走吧,走吧,你放了她,你放了她,你要是不放了她,我就打死我自己!”陶書玉大驚道:“二哥!”陶書遠道:“書玉,蘇永明,你們走吧,走吧!”陶書玉道:“二哥,要走我們一起走,一起走呀!”陶書遠道:“書玉,你別過來,別過來,你要再過來,我就開槍了!”陶書玉道:“二哥!”陶書遠突然衝自己的胳膊打了一槍。陶書玉道:“二哥!”儀萍道:“書遠!”陶書遠道:“蘇永明,你快拉她走!你快拉她走!”蘇永明道:“書玉,快走,快走呀!”陶書玉道:“二哥,二哥!……”蘇永明道:“走,快走!快,快把書玉送上車!”另外兩個人拽著陶書玉上車,陶書玉喊道:“二哥,二哥!二哥!……”陶書玉被送上車,馬車駛走。蘇永明道:“陶老師,您多保重,我們走了!”陶書遠道:“蘇永明,一定要照顧好書玉,一定呀!”蘇永明道:“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儀萍道:“等等!”蘇永明站住。儀萍道:“蘇永明,你一定想知道,是誰殺害了你們一家人?”蘇永明道:“誰?是誰?”蘇永明上前用短刀割斷了儀萍手上的繩子。儀萍道:“是土匪馬一刀,也就是六爺!”蘇永明道:“六爺就是馬一刀?”儀萍道:“對!五年前,六爺得知三太太要去給你們家送一萬兩白銀,就動了念頭,要去劫這些銀子。那天晚上,三太太本來到了你們鎮上,可是並沒有去你們家送錢,她想第二天早上再去送。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六爺手下人闖進你們家,跟你父親要銀子,你父親說沒有,他們不信,就動手殺人。因為你父親認識六爺手下的一個人,他們就殺人滅口,一不做二不休,把你們全家都殺了。蘇永明,這個仇能報就一定要報,不能報,天也要替你報的!”蘇永明道:“謝謝您,我記住了,這個仇,天要是替我報了,就算天公有眼,天若不替我報,我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他拔出槍衝天上放了三槍,向陶書遠和儀萍鞠了一躬,跳上馬車,馬車駛走了。陶書遠道:“書玉,蘇永明,保重呀!……”陶書遠捂著流血的胳膊,終於挺不住,倒在地上。儀萍道:“書遠!書遠!書遠!……”儀萍背起了陶書遠,在風雨中艱難地往前走去。路很泥濘,一步一滑,她咬著牙,背著陶書遠往前走,淚水和雨水和在一起,在她臉上往下流著。
三太太躺在躺椅上,慢慢搖著。搖著搖著,漸漸不動了,她眼睛看著一個地方想事,想得很深入。許久,突然她翻身站起,打開櫃子,收拾東西。她打開了一個小匣子,從裏麵拿出永康錢莊的賬簿和於老板的字據,看了看,又放回去了,用一個布包包上,繼續收拾東西。速度快起來。她把首飾和一些銀元都放到了地上的一個箱子裏,箱子已經滿了,可是她還往裏放東西,用力地按著,她有點手忙腳亂。
四太太一個人在心煩意亂地擺圍棋,二太太進來了。
四太太道:“喲,二姐姐,怎麼有空來我屋裏坐了?”二太太道:“四妹妹,你知道當宅子,是誰給書遠出的主意嗎?”四太太道:“誰呀?”二太太道:“還能有誰!”四太太道:“三太太?不能吧?”二太太道:“不是她是誰!”四太太道:“啊,當宅子,三太太給出的主意!她這不是害人嗎!”二太太道:“她這招也太毒了。書遠年輕不懂事,叫他幹他就幹,這不是把書遠往火坑裏推嗎?我沒抱她孩子下井吧,就算平日裏處得不好,她也不能這麼害我呀,想把我兒子給滅了!”四太太道:“她這可是太狠了,她怎麼能這樣呀!”二太太道:“我饒不了她!”四太太道:“你有辦法治她?”二太太道:“有辦法?不是有辦法,我讓她死!”四太太道:“什麼辦法呀,這麼狠?”二太太從兜裏掏出蘇永明的欠條,拍在桌子上,道:“你看,這是什麼?”四太太拿起看,道:“給我看沒用呀,不識字呀!”二太太道:“這是欠條,陶家欠蘇家一萬兩白銀,有這欠條就能證明三太太當年給蘇家送銀子,沒送,讓她吞了!”四太太道:“這可是要命的事兒呀!”二太太道:“你去把大少爺找來,我要和他商量,怎麼對付三猴子!”四太太道:“好,你等著呀,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