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1 / 3)

三太太的頭又疼了,最近她常常頭疼。她躺在躺椅上,頭上敷著毛巾,一動不動,像睡了過去。

大梅子端著一杯茶進來,道:“三太太……您喝杯茶吧。”三太太擺手,道:“大梅子,咱們敗得太慘了!……”大梅子道:“沒想到,他們合起夥來坑咱們呀!”三太太道:“也不是呀,咱們想坑人家,反倒讓人家坑了……聰明反被聰明誤呀!……咱們的處境,危險了!”大梅子道:“有那麼嚇人嗎?”三太太道:“咱們的意圖,讓人家識破了,人家才能聯起手來對付我。我的目的達到了,他們就都活不了,他們的目的達到了,他們能讓我活嗎?……自古至今,一招失算,性命難保呀!……”大梅子道:“咱們走吧。”三太太道:“現在?走得了嗎?欠條在二太太手裏了,隻要她把它拿出來,走到哪裏,也得被抓回來呀,那是一萬兩白銀呀!”大梅子道:“那欠條,二太太能把它拿出來嗎?”三太太道:“不好說呀,我整過她,她始終恨不得咬我一口。時機沒到,時機到了,她不會放過我的。”大梅子道:“咱們手上,也有她的把柄,咱不怕。王寶財為了幫著二太太,掐死了大太太,金鎦子不是在你手上嗎?”三太太道:“這把柄分量不足呀。你說是王寶財掐死的,一隻金鎦子就是證明嗎?最好把永康錢莊的賬簿弄到手,那才是證據。”大梅子道:“弄了一本假的,真的在哪了,誰知道呀!”三太太道:“還有大少爺呢,咱們樹敵太多了!”大梅子道:“大少爺咱們不怕他。大少爺的把柄在咱們手上了。”三太太道:“咱們的把柄,大少爺手上就沒有嗎?”大梅子道:“欠條不是在二太太手上嗎?”三太太道:“光是欠條是把柄嗎?那次大少爺來威脅我們,好像不是空口無憑,他好像知道些什麼。”大梅子道:“你說,他知道那件事了?”三太太道:“不好說呀。聽他那口氣,好像知道了!”大梅子道:“那事情要是讓他們知道了,可就更麻煩了!”三太太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呀!……他要是知道了那件事,我們可真活不了了!……”

四太太樂得不行,陶書利在一邊喝茶,也樂。

四太太道:“像,真像!媽呀,笑死人了。一個真的陶老爺,愣是被說成了假的,你說這上哪講理去?”陶書利道:“二少爺和三太太,還以為這回他們可得手了,沒想到,中了咱們的計了,媽的全傻了!”四太太道:“老家夥也夠嗆了,都吐血了!”陶書利道:“也真夠他受。你說陶家人不認他,鎮上的人,也不認他,換誰這一口氣上不來,也得吐血呀!”四太太道:“哎,我就納悶,你說六爺他們,是真的不認識陶老爺,還是認識就說不認識?”陶書利道:“我也覺得奇怪呢。按說六爺和老爺那麼熟悉,不能認錯呀?哎,是不是儀萍和六爺他們,是一夥的呀?”四太太道:“不能吧?他們怎麼會是一夥的?”陶書利道:“也是!不過這回三猴子吃這麼大的虧,能善罷甘休嗎?於老板的那張字據,可還在她的手上呀!”四太太道:“這事可挺嚇人呀!”陶書利道:“媽的!不過也用不著怕!”四太太道:“怎麼又用不著怕了?”陶書利道:“上次你看到的那事,要是準了,不一下子治她死呀!”四太太道:“可沒看準呀!”陶書利道:“沒看準不要緊,咱們下點工夫呀!趁著這個勢頭,除掉三猴子,再除掉二老婆子,陶家就是我的天下了,不愁找不到那筆財寶!”四太太道:“說得嚇人,除掉這個除掉那個的,我聽著這些話,渾身發冷,就不能說不幹了,退出去,過點平靜的日子?”陶書利道:“人做事情就是這樣,不做也就不做了,做了,就像一架馬車走到了半山坡,退你是退不回來了。退是死,不退也是死,寧肯他媽的爬上去死,也不掉下去死。爬上去了,說不定還能有活路。人該狠的時候,就得狠,心軟了不行!”四太太看著陶書利。陶書利道:“怎麼了,這麼看我?”四太太道:“有時候我想,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說你壞吧,還有好的時候,挺仗義的;說你好吧,肯定是不好。像二少爺那才叫好人,懂禮貌,心眼兒好。你發起脾氣來,什麼都罵,祖宗都跟著受罪;做起壞事來,掉腦袋也要幹,可真要掉腦袋了,你又怕得要死,你呀!……”陶書利道:“你他媽的,叫你說我完了,我不是人了!”四太太道:“你這個人呀,挺混蛋!可是邪門了,我卻喜歡你。和那個小白臉姓江的比,我覺得你比他強一百倍!”陶書利道:“那還不是因為他騙了你!”四太太道:“也不完全是,他就是不騙我,他和你比也不行,他太假,那話說得呀,可好聽了,可他心裏怎麼想的,你永遠不知道。你不是,你好你壞,都在明麵上擱著呢,不用去猜,我喜歡這樣的男人,他就是壞,我也喜歡……”陶書利道:“你早說呀!”四太太道:“現在說了怎麼的,還晚呀?”陶書利道:“晚了!”四太太道:“怎麼就晚了?”陶書利道:“這話你非得逼著我說!我以前呀,沒拿女人當回事。就像說的似的,那不就是一件衣服嗎,喜歡穿了,穿,不喜歡穿了,扔!可是怪了,自從見了這個儀萍,完了,鬼迷心竅了,見到什麼樣的女人也不動心了。白天晚上,心裏就裝著這一個人了,想呀,有時候心裏還他媽的挺難受的。心裏說,她要是跟我好,叫我幹什麼我都幹,叫我死,我就去死!”四太太道:“真是動心了!”陶書利道:“動心了!我和你說吧,什麼爭這個爭那個的,我就是想在陶家幹出點事來,讓儀萍看看,我陶書利不是個飯桶,我陶書利是個他媽的男人!”四太太眼睛中有淚水,道:“我這輩子,怎麼就沒有這樣一個男人對我這麼好,一個都沒有。要是有那麼一個,心裏裝著我,讓我為他去死,我也幹!……”陶書利道:“是不是傻呀?”四太太道:“嗯,傻!”陶書利拿起茶杯,道:“來,兩個傻子幹一杯!”四太太也拿起茶杯子,道:“好,兩個傻子幹一杯!”

二太太從外麵回到屋裏,王寶財和小玉跟在後麵。

二太太坐下來拿煙槍,道:“這個孩子呀,我告訴他不行,他偏不信。老爺誰敢認呀,怎麼樣,把自己傷著了吧?”王寶財道:“郎中說,他心裏有淤氣,熬點中藥喝,化血去淤,沒有大事!”二太太道:“我就愁這個書遠呀,你說他,腦瓜子比誰都聰明,可就是做傻事!什麼事跟他沒關係他做什麼事,他就不像大少爺,知道抓錢,知道把自己的實力搞厚了。咳,這個孩子呀!……”王寶財道:“他要是像大少爺那樣,您又不幹了。書遠還是個好孩子呀!”二太太道:“我沒說他不是好孩子,我說他幹的那些事!唉,他又得恨我了,要蘇永明的欠條我沒給他,這次認老爺,我又和他唱了對台戲,你說這可怎麼辦呀!……”王寶財道:“二太太,書遠的事,我倒是不覺得麻煩,畢竟那是您的兒子嘛,早晚,他會消氣的。可我擔心的是三太太,她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她能咽下這口氣嗎?”二太太道:“哼,我現在可不怕她!”王寶財道:“二太太,蘇永明的那張欠條,在您的手上了?”二太太道:“不信呀,我拿給你看看。”王寶財看了欠條,道:“真是它呀!”二太太道:“那還能有假!”王寶財道:“哎,不是說這欠條上記載著陶家藏財寶的秘密嗎,這也沒有呀?”二太太道:“就是呀,當初大少爺拚命要找這個東西,說是得到了它,就能得到陶家的財寶,這哪有呀?”王寶財道:“沒有,是沒有。”二太太道:“有了它,我還怕她三猴子嗎?再說了,咱們放印子錢那事,到現在她也沒有證據,弄本賬還是假的,我怕她!?”王寶財道:“這張欠條不光是錢的事,蘇家一家十幾口被殺,到底是誰幹的,現在還是個謎呢!”二太太道:“是呀,這要是三猴子雇人殺的,那事可就大了!”

大梅子在路上走,因為天黑,她走得一腳深一腳淺。走過了人工湖假山的時候,空中有一個東西飛過來,落到了她跟前,她揀起來一看,大驚。四下裏看了看,沒發現有人,她趕緊跑起來,跑回了三太太的屋子。大梅子慌慌張張進屋,道:“三太太,三太太!”

三太太從裏屋出來,道:“什麼事,這麼慌張?”大梅子拿著一本賬道:“三太太,您看!”三太太接過賬看了,大驚道:“啊,永康錢莊的賬簿,你從哪得到的?”大梅子道:“我餓了,去夥房找老伍要點吃的。回來的路上,突然這本賬簿從天而降,落到了我的腳前,嚇了我一跳。我四下一看,在假山後麵有一個人影一閃不見了,你說這事怪不怪?”三太太道:“真是怪了,誰把它扔給了你呢?”大梅子道:“不知道呀。這個不是假的吧?”三太太道:“這個不會是假的,這上麵的字是許先生的字,章子也和許先生說的一樣,錢樁的‘樁’字多了一個木字,是真的。”大梅子道:“那個人把賬簿扔給咱們,什麼意思呢?”三太太道:“這事沒法分析了。可不管怎麼說,這不是一件壞事,二太太要是敢找我的麻煩,我也不會讓她舒服了!”大梅子道:“這個送賬簿的人,能是誰呢?……”

儀萍在彈琴,彈得心煩意亂,突然停下,雙手按住琴弦,長長地歎氣。小福子在一旁練字,也停了下來,看著儀萍。小福子道:“五姨太,老爺沒認成,你怎麼不高興呢?”儀萍道:“小福子呀,老爺沒認成,誰受到的傷害最大?”小福子道:“三太太,還有二少爺。”儀萍道:“二少爺在心裏邊,不知道怎樣恨我呢。”小福子道:“我聽說,他病了呢。”儀萍想了想,站起來往外走。小福子道:“五姨太,你要上哪?”儀萍道:“我去看看二少爺。”

陶書遠正躺在床上咳嗽,他咳了一陣,下地喝水,坐到椅子上,他很累,閉上了眼睛。儀萍進來時,他不理。儀萍走到陶書遠跟前道:“書遠……書遠,你不舒服嗎?你哪裏難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沒有辦法……”陶書遠突然轉頭,道:“沒有辦法?什麼叫沒有辦法?哼,你太有辦法了,你的陰謀詭計很高明呀。你策動陶家的人佯裝可以認下老爺,以此麻痹我和三太太,然後出其不意,徹底挫敗我們,讓我們當眾出醜,你這一招夠毒的了,竟然還有臉說你沒有辦法!”儀萍道:“你沒明白我說的話。”陶書遠道:“我傻,我笨,我不明白你說的話!”儀萍道:“書遠,你聽我說。”陶書遠道:“我不聽!”儀萍道:“你不聽我也得說。書遠,讓老爺接受改良,廢除家法,在陶家實行自由民主,可能嗎?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太幼稚了嗎?如果老爺認成了,會怎麼樣呀?三太太得勢,她和老爺就要大開殺戒,把別人都害死,到那個時候,書遠,你成什麼了?你是改良的英雄還是殺人的幫凶,你想過嗎?”陶書遠道:“老爺認不成怎麼樣?你就不想大開殺戒嗎?”儀萍道:“我……”陶書遠道:“說,說呀!老爺能不能大開殺戒,還是個未知數,可你要大開殺戒卻是明擺著的。我告訴你,我想認下老爺,就是為了阻止你複仇。這件事情做不成,我還要做別的事情。隻要我陶書遠活著,我就要阻止你,就要和你對抗,除非你想辦法把我殺了,否則,你休想在陶家複仇成功!你給我出去,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儀萍道:“書遠……”陶書遠道:“出去!毒蛇,出去!”陶書遠又咳了起來,用絲巾去擦嘴,白絲巾上一片鮮紅。儀萍嚇壞了,道:“書遠,你咳血了!”陶書遠大吼道:“你滾,我死了與你無關!”儀萍隻得走了,她是忍著淚離開的。

儀萍回到自己的屋子,關上門,身子貼門站著,眼淚簌簌而下。小福子在一旁看著,不敢說話。這時有人敲門,儀萍擦幹了淚水。小福子走過去開門,大貴從外麵進來了。大貴道:“五姨太!”儀萍道:“大貴,你有事?”大貴道:“五姨太,按著您的吩咐,我把那本賬簿給了大梅子,我看她揀起來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往回跑,肯定回去交給三太太了。”儀萍道:“好,我知道了。大貴,你這事辦得太快了,要是晚一點,我可能就改變主意了。”大貴道:“為什麼改變主意?”儀萍道:“我也說不好,我就是覺得,心裏越來越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