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萍這一番話，說得三太太臉上有了高興之色。二太太和四太太顯得很窘。陶書遠和陶書玉卻很木然。
陶書利道：“你胡說！我不信我到外麵與人打交道，誰敢笑話我，他笑我什麼呀？笑我長得醜還是穿得差呀？”儀萍道：“大少爺，你長得不醜，穿得也不差。我考你一道題，非常簡單，你要是能答上來，你就有資格做陶家的當家人！”陶書利道：“你說！”儀萍指著議事廳正麵牆上“天道酬勤”四個字，道：“那四個字念什麼？”陶書利道：“那四個字？……那四個字它……我過去認得，老爺教我念過，忘了！”儀萍道：“你猜猜能是什麼？”陶書利道：“我猜猜？……我不猜，我猜它幹什麼呀！”儀萍道：“別，大少爺，我給你提個頭，我給你提個頭你猜猜看，能是什麼，頭一個字是天，下麵的三個字應該是什麼？”陶書利道：“天？……天？……噢，知道了，天是老大！不對嗎？天不是老大嗎？你就是皇帝老子，你也大不過天呀！對了吧，啊，肯定是對了！”儀萍道：“我告訴你吧，那四個字是‘天道酬勤’，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陶書利道：“天道？……知道了，天道就是天也有道，愁（酬）？天愁什麼呢？愁芹？愁沒有芹菜？……不能吧？”四太太道：“行了行了，猜什麼猜呀，別猜了，今天咱們不是推舉當家人嗎？又不是猜謎語，快說吧，大少爺做當家人，你們讚不讚同？”陶書遠道：“我不讚同！”陶書玉道：“我也不讚同！”三太太道：“我也不讚同！”四太太道：“那你們讚同誰呀？”三太太道：“我讚同五姨太做當家人！”眾人一驚，儀萍也愣了一下。四太太道：“五姨太做當家人？她怎麼能做當家人呀？”三太太道：“她怎麼就不能做當家人？五姨太讀過書，在上海待了好多年，知書達理又見多識廣。再說，老爺在世的時候，最寵愛的就是五姨太了。到現在誰也不敢說，老爺就是死了。假如有一天老爺回來了，別人做錯了事，老爺會發怒的，五姨太做錯了什麼事情，老爺會原諒的。由此可見，五姨太做陶家的當家人，是不是最合適不過了？”四太太道：“不行，五姨太做當家人，我不讚同！”二太太道：“我也不讚同！”四太太道：“她做什麼當家人呀，她是不是五姨太都不好說呢。”二太太道：“就是呀，讓她做了當家人，陶家沒人了！”四太太道：“陶家再沒人……”陶書利突然伸手止住，道：“別說了！五姨太做當家人，我讚同！”
聽到陶書利的話，所有的人都愣了，連儀萍也隱隱感到驚異。
陶書利道：“我一個個問。四太太，你讚不讚同？”四太太道：“我……讚同、讚同……”陶書利道：“二太太，你呢？”二太太道：“我、我，我讚同、讚同！……”陶書利道：“三太太，你呢？”三太太道：“我當然讚同了！”陶書利道：“二少爺，你呢？”陶書遠道：“我……讚同！”陶書利道：“大小姐？”陶書玉道：“我不讚同！你們怎麼了？你們都瘋了嗎？她是陶家人嗎？從她進了陶家，陶家就沒有一天的安寧，一個災禍接著一個災禍，你們知道她要幹什麼嗎？你們不怕她把陶家葬送了嗎？好、太好了，她做了陶家的當家人，好極了，陶家的末日就要到了，你們等著吧！”
陶書玉起身走出屋子。
儀萍道：“大小姐說得對，你們推舉我做陶家的當家人，你們就不怕我把陶家葬送了嗎？”三太太道：“大小姐胡說呢，別聽她的。”四太太道：“我聽大小姐可不是胡說呀！我們不能等著別人去禍害呀！”二太太道：“她要葬送我們，你們也讚同呀？”陶書利道：“五姨太說笑話呢！大小姐說，陶家的末日到了，說得好！哼，就是五姨太不做當家人，陶家的末日還能躲過去嗎？五姨太，陶家的當家人就是你了，別人誰當我都不會讚同！”
陶書利也走出去了。眾人沉默一會，一個接一個都走了出去。
陶書遠站起來，看著儀萍，道：“知道我為什麼讚同你嗎？”儀萍道：“說。”陶書遠道：“我就是想親眼看看，你是怎麼樣把陶家葬送的！”說完，陶書遠也走了。儀萍一個人坐在那裏，久久不動。
回到自己房間後，二太太火了，道：“怎麼回事呀，不是說好了嗎，推舉他做當家人，他怎麼會變卦呢？讚成那個妖女做當家人，怎麼回事呀？”四太太道：“怎麼回事，我哪裏知道呀！”二太太道：“他這不是坑我們嗎？咱們賣力地推舉他，他去推舉別人，這叫什麼事呀！有這麼幹的嗎？”四太太道：“別說了，打五姨太來陶家大院，他不就是看中了五姨太了嗎，推舉她做當家人，不是討好她嗎！”二太太道：“討好她，事先也應該跟我們打聲招呼呀，這不是讓咱們得罪人嗎？他這不是壞？不是損？！”四太太道：“男人呀，讓女人迷住了就完，就他媽的不是人了！”陶書利進來了，道：“誰不是人了？說誰呢？誰不是人了？”四太太道：“說你！你不是人！”陶書利道：“幹什麼說我呀？”四太太道：“你明知故問呀！”二太太道：“大少爺，這回不是我說你了，你也太不講究了吧，我們倆那麼賣力推舉你，你去推舉別人，你怎麼回事呀？你這不是叫我們往陷阱裏跳嗎？”四太太道：“她做當家人？惡不惡心呀！”陶書利道：“不惡心！”四太太道：“你不惡心我惡心！”陶書利道：“你惡心說明你傻！”四太太道：“你才傻！”陶書利道：“我傻，好，你說說，我怎麼傻？”四太太道：“你不傻你推舉五姨太？你不是說，你要做當家人嗎？”陶書利道：“我做得上當家人嗎？陶家七口人，有四口人不讚同我做當家人，我做得上嗎？我做不上誰做？三太太接著做？二少爺做？大小姐做？你做？二太太做？他媽的誰做都不如五姨太做！”四太太道：“你這是胡說八道！她是陶家的人嗎？”陶書利道：“你懂個屁！就是因為她不是陶家人，才應該讓她做當家人！她做當家人，就等於陶家沒有當家人，就等於大家都是自由的，誰也再不用擔心受罰了，懂嗎？你她媽的光懂得嗑瓜子！”
陶書利氣衝衝離去了，四太太和二太太怔在那裏。
二太太道：“哎，你別說，他說的倒挺在理呀？”四太太道：“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呀！沒想到呀，我真有點傻呀！……”
陶書玉走入馬廄備馬鞍，準備出去。
陶書遠走來，道：“書玉，你幹什麼？你現在身體這樣虛弱，不能騎馬出去呀！”陶書玉道：“謝謝你的關心了，從今往後，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的那個五姨太吧！”陶書遠道：“書玉，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陶書玉道：“難聽嗎？陶書遠，你真讓我失望呀。你不是沒看出來那個五姨太是什麼人，你卻還在心裏愛著她，你還在幫著她。陶老師，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你這叫為虎作倀，你這叫助紂為虐！”陶書玉上馬了。陶書遠道：“書玉，你不能出去呀！”陶書玉道：“你躲開！”她推開陶書遠，抽一鞭子，馬跑了起來。陶書遠叫道：“書玉，書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