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盧奇安生活的年代,人們普遍相信的是托勒密提出的以地球為中心的宇宙圖景,眾星不過是鑲在透明輪盤上的光點。能夠幻想出一個個生活著人類的星球,能夠翔實而具體地描寫月球人的日常生活,能夠從容不迫地刻畫慘烈而多變的宇宙戰爭,盧奇安完全是個天才。而月球不過是故事開篇的第一個目的地,之後他還暢遊了很多風俗獨特的地方。
周作人對盧奇安頗有研究,後半生精心翻譯了《盧奇安對話集》。他認為,盧奇安最大的特征是“疾虛妄”,可與其同時代的王充《論衡》“一東一西遙遙相對”。疾乃動詞,排斥、反對的意思,虛妄是指當時那些迷信學說,而對神的迷信無論是羅馬還是東漢都無比盛行。和王充一樣,盧奇安對此發起挑戰。他說,如果有神存在,人間為什麼如此混亂?神如果值得崇敬,宙斯為首的希臘眾神何以如此滑稽可笑?於是,在《真實的故事》中,無神論者盧奇安以遊記的形式,記敘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嬉笑怒罵,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不給神留一點兒位置,“疾虛妄”到極致。
顯然,《真實的故事》並非科幻,它隻是帶有科幻色彩的諷刺性作品。但它無意之中在科幻星空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奇異旅行、假借幻想諷刺現實、“疾虛妄”是盧奇安留給後世科幻的遺產。
《真實的故事》在基督教一統歐洲大陸期間一直都是禁書。文藝複興以後,很多人的創作都受到他的影響:托馬斯·莫爾、拉伯雷、伏爾泰、斯威夫特,甚至西班牙的塞萬提斯以及後來的魔幻現實主義也能看到盧奇安的影子。
盧奇安之後,科幻小說整整沉寂了1400年,直到17世紀,才有一批帶科幻色彩的作品出現。為什麼會出現這麼長時間的中斷呢?英國人亞當·羅伯茨的《科幻小說史》中的回答是:宗教文學統治了一切,科幻小說所需要的想象空間被嚴厲地禁止了。羅伯茨認為,“科幻小說再生於1600年,在這一年,宗教裁判所將宣稱宇宙無限並包括無數世界的布魯諾作為異端活活燒死”。當宗教勢力示威的時候,幻想開始抬頭。
1516年,英國人托馬斯·莫爾(SirThomasMore)的傑作《烏托邦》(Utopia)問世。烏托邦本意為“沒有的地方”或者“好地方”,引申為理想的、不可能完成的好事情,其中文翻譯也可以理解為“烏”是沒有,“托”是寄托,“邦”是國家,“烏托邦”三個字合起來的意思即為“空想的國家”。《烏托邦》中虛構了一個航海家航行到一個奇鄉異國“烏托邦”的旅行見聞。在那裏,財產是公有的,人民是平等的,實行著按需分配的原則,大家穿統一的工作服,在公共餐廳就餐,官吏由秘密投票產生。
與遊記式小說對虛構世界的片段描寫相比,《烏托邦》對於科幻的一大貢獻就是展示了全麵地虛構一個世界的可能,另一大貢獻就是提供了一個新穎而廣闊的寫作題材:創造與現實相異的第二世界。這樣一個虛構的世界,如果由技術來加以實現,是為“技術烏托邦”;但一個社會任由技術泛濫,必然導致人性淪喪,最終人類文明在高科技牢籠中僵化、腐化,走向毀滅,是為“反烏托邦”。
1726年,英國著名政治家與諷刺作家喬納森·斯威夫特(JonathanSwift,1667—1745)的長篇小說《格列佛遊記》(Gulliver'sTravels)出版了。這是一部飽含諷刺和批判的文學傑作。喬治·奧威爾說:“如果要我開一份書目,列出哪怕其他書都被毀壞時也要保留的六本書,我一定會把《格列佛遊記》列入其中。”
遊記的主人公格列佛,是個英國外科醫生,後升任船長;他受過良好教育,在職業和政治兩方麵都很有見識。全書由四卷組成,在每一卷中格列佛都要到常人難以想象的奇特國度曆險。第一卷,記敘格列佛到小人國“利立浦特”的故事,第二卷講格列佛在巨人國“布羅卜丁奈格”的曆險。在前兩卷,作者嫻熟地使用科學術語,對一大一小兩個奇異王國進行技術性描寫,在為讀者呈現出一個超現實的第二世界的同時,展現出作者豐厚的科學底蘊。對科幻而言,《格列佛遊記》的精華在第三卷“勒皮他島”和第四卷“慧駰國”,這兩卷對後世科幻有著直接的啟迪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