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塊一斤吧?”
“啊……是。”
“十斤十塊錢,是本錢。”
“還有這些黃瓜調料呢!”老頭一指方桌上的蒜泥鹽水罐、芥茉罐、醋罐、辣椒罐說道。
“這些黃瓜調料,加上做涼粉的白礬、煤火錢,往多了說,一天六塊錢怎麼也打住了吧?”
“打住了。”
“三十六塊錢刨去十斤粉麵的十塊錢,再刨去這六塊,不是一天掙二十塊?”
“您可真會算賬,您是當會計的?”
“會計倒不是,可會算點賬。您並不是天天都能趕上大集;平常賣五斤粉麵的、三斤粉麵的時候也有;陰天下雨了,就沒買的了,所以也不能天天這麼掙。是吧?”
“是是是。”老頭連忙點頭。
“錢是掙到懷裏的怕少,說到嘴上的怕多。”李向南笑嘻嘻地看著老頭。
老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停了一下,突然想起什麼,看看左右小聲問道:“您……是不是縣委李書記啊?”
“您怎麼突然想起來了?”
老頭一笑:“照人家說的,您像。”
“人家怎麼說?”
“都說您看一眼買賣就有賬。”
“有個會替你們算賬的縣委書記好不好?”
老頭憨厚地樂了。
李向南在方桌旁的小凳上坐下,抽出煙遞過去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兩個人點著了煙。“您能不能告我句實在話,您現在攢下多少錢了?”
“我……”
“我不打聽您姓名。我就是知道您姓名,也替您保密。我說話算話。”
“四千九百多塊。”
“您想掙到多少錢?”
“我想掙夠六千。”
“給兒子娶媳婦?”
“我沒兒女,老伴倆。”
“蓋房子?”
“房子已經蓋下了。”
“置家具?”
“我不置東西。”
“存銀行,得利息?”
“不存銀行,存不慣。”
“存到銀行,一大把票子變成一個小卡片,就好像被騙走了一樣,不如藏在磚縫縫裏、米缸裏實在。是吧?”李向南揶揄道。
老頭不好意思了:“是。”
“光有錢就能防老了?”
“還得花點錢積點德,掙下人緣。”
“怎麼積德、掙下人緣?”
老頭難為地笑笑,沒說話。
“不好說?咱倆交個朋友,您有事和我商量,我有事和您商量,興許我能給參謀參謀。”
“我這是住在縣城親戚家,我家在山裏,村旱,不下雨,莊稼幹死不說,連人喝的水都沒有,全村人隻靠一眼小泉,說沒水就沒水。”
“您是南堖村的吧?”
“您怎麼知道?”
“這都是我縣委書記管的地盤,我能不知道?”李向南說,“你想給村裏出錢打眼井?”
“不,我們村打了十幾輩子井也沒打出過水。我是想……想修個龍王廟。”
“修個龍王廟?”李向南震驚了。
“為求個雨。”
李向南垂下眼,臉色陰沉地使勁抽著煙。
“這犯法不?”老頭看看李向南小心問道,“我在山上修上個一間房大的小廟,供個龍王,犯法不?”
“犯法。不是您犯法,是我犯法。”李向南說。
“您犯哪兒的法?”
“一個村,四百多人,是四百多人吧?”
“是。”
“連吃水的問題都解決不了,我這縣委書記就犯了國法啦。”
老頭一時呆住了:“那……咋辦?”
“大伯,您就這麼信神信鬼?”李向南問。
“有時候就不信……”
“沒辦法了又不能不信,是吧?”
“啥事要都有辦法,誰還信迷信?”
“大伯,我跟您商量一下,這麼辦好不好,我給你們請個打井找水的專家,給你們村打出井水來,又能喝,又能澆,您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