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漆色的琉璃瓦麵屋頂朝著東、西二向延伸開來,其氣勢猶如鷹隼張開寬廣羽翼,自遠處看去極為醒目。牆壁鍍漆了金粉,間或有碧綠的翡翠鑲嵌於壁上,被雕琢成旖旎曖昧的飾樣。樓前一條拱橋懸於一抹極細的溪流,潔白晶瑩的玉石鋪滿橋麵,每日有小廝細心擦拭打磨,午後的陽光直射,映出一片神秘的影。
漱玉樓在金陵的地位非比尋常的青樓,畢竟在天子腳下,若非南國皇帝李澄寄情酒肉美色,默許漱玉樓的存在,否則就憑這漱玉樓區區一處煙花之地怎敢立在這皇城之內?
莫瞧這漱玉樓隻是一座青樓,它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令人望而卻步,不止廟堂與江湖勢力明爭暗鬥,官家與逃犯更是此間常客。不過還從來沒有人能夠捅破這層窗戶紙,畢竟來這兒的,都是男人,是男人就沒有辦法拒絕漱玉樓。
在南朝金陵,不比東陸京都,商品貿易相對自由,天子李澄放任由韁,不加管製,非倒沒有一團亂麻,偏偏風調雨順,一片祥和,一年中流通的精美貨物與金銀錦緞,數目與價值令人咂舌。
而漱玉樓這座瞧著平常的紅塵地所,潛藏著巨大的消息量,手執詩卷的白淨書生可能是手沾數條人命的逃犯,門口渾身汙泥,任人唾棄的乞丐兒可能是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王府眼線。形形色色的人帶著偽裝,說著不相幹的話,做著不相幹的事情,隻是為了能夠從這座龐然大物中掏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倘若外來的江湖初哥或是暴發戶瞧著漱玉樓不過是個普通的皮肉生意處,膽敢仗著微末武力與財力仗勢欺人的話,那麼第二日連他們的屍體都找不到。
商明淨就在這裏安頓下來。
誰也不會料想到,北原斥風部王子竟會縮在這煙花之地做個龜公。但他並不知道漱玉樓是否清楚他的底細,他也並不打算長久留在這裏。原本這活計商明淨也算輕車熟路,信手拈來,在赤荒的艱難時日使他懂得怎樣深藏自己的傲氣。不過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在赤荒時是給來往江湖客,行腳商端茶送水,如今他竟然要給花魁和嫖客點頭哈腰。
所以他變了,他變得能夠忍耐。他要生存下來,他商明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北原素來推崇弓馬刀劍,他們不屑於玩桌子底下的交易,這是每個北原人骨子裏的德性。商明淨雖是北原人,但在南國這些年耳濡目染,他知曉了許多利害關係。
比如,花魁。
漱玉樓一共有多少女娼?商明淨不知道。有多少龜公?商明淨也不知道。他隻把漱玉樓當做一步罷了,若不是陸奉盜走了他的文書,他此時應該身披盔甲,將長矛貫入敵人胸膛。
可是這就由不得他了。漱玉樓之所以能使金陵所有的男人心甘情願地投入所有的金錢、精力以及時間,靠得不是它本身潛在的利益關係,而是這名動天下的八大頭牌。
“雪珠清河月腰好,可比龍劍與貓貂。若論漱玉誰三甲,紅玉紫寶與幽桃。”
這首打油詩恰恰說的就是這八大頭牌,不知出自何人之口,也不知何時而作,不過但凡去過漱玉樓的男人皆點頭稱是,深以為然。
而這八名女子皆是人間絕色,不似凡容。
雪珠與清河二人關係極佳,雪珠擅畫,清河擅琴,二人並稱琴畫雙姬,算是在這八大頭牌中最易窺見真容的,隻要出的價錢夠高,給的寶物能壓過其他嫖客,隻要她們肯見,那麼雪珠姑娘和清河姑娘的牌子還算是相對好摘的。
當然,隻是相對。
汪占書別號“小杜康”,在他十分年輕時就已發跡,憑著自己獨特手法釀製的美酒征服了同行前輩,鬧出了名堂後,隻用了兩年,汪占書名下的產業就幾乎壟斷了南朝半數以上的酒水生意,連酒色皇帝李澄都曾親口誇讚道:“今日占書,昨日杜康。”可謂是名利雙收,尤其是汪占書本人能寫一手好字,借著酒後的酣意揮灑出的草書也算獨樹一幟,叫價不菲,雖然多半是衝了“小杜康”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