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不知是什麼時候,心中竟然不再時時記掛著過去,是因為太過安逸?還是已經忘卻了那暗夜下沾滿族人鮮血的長刀?
那個覆著猙獰麵甲的將軍,那支可怖如鬼兵的黑騎,他商明淨的族人呐,就這樣一個一個被屠殺殆盡。
商明淨攤開手掌,對著夜空徒勞的抓去,耳邊似乎響起了北原的讚歌。
父王啊,兒臣並沒有忘記恥辱。額吉啊,塔莫圖吉未敢放下對你的思念。隻是這南國的日子,並沒有外表那樣的光鮮啊。我知道我肩負的重任,我也知道故鄉還在等著我回去。隻是……
麵對南朝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我商明淨一人想要撬動它,豈不是蜻蜓撼樹?不知道蘇伽他們在東陸過得好不好?願草原之身保佑他們勇敢常駐,一切平安。
商明淨的手又摔回去,像根木頭一般躺在地上,似乎終於察覺到有些寒冷,半仰起身子在篝火中添了幾根樹枝,明滅的焰火映著他臉上一片愁苦。
穀通通和陸奉都已經熟睡。這個叫做陸奉的年輕人一路上與他們相處融洽,但不知怎麼,一向仁厚待人的商明淨還是對他留了一份心,畢竟這個被孔修推薦而來的年輕人怎麼看怎麼都來路不正。雖說看上去陸奉對二人還算誠懇,但關於他此行的目的他卻一直含糊不清,努力想偽裝出一副滿不在乎,胸無大誌的模樣,不過似乎太誇張了。
能被作為堂堂幽州節度使底牌的人,會是這樣簡單?
商明淨轉念一想,他從頭到腳身無長處,唯一比較貴重的,唯有包袱裏的一份文書與孔修贈的盤纏,再就是腰下懸的那柄商良棟留下的木鞘古劍。不過這銀兩本就是孔修所贈,怎麼想陸奉也不會去圖它們。索性和衣睡去,不再胡思亂想。
深夜。常人早已入睡。
夜黑。人心更黑。
不睡的,隻有晚上有活計的人。
何人晚上有活計呢?不過梁上君與買命人耳。
“聽聞斷頭堂號稱何人的命都能買?”一個尖細的男聲道。
“隻要你出得起價錢,斷頭堂還從沒有買不了的命。”一個頗為嚴肅的男聲道。
那尖細男聲沉吟了一小會兒道:“我家主子要買北原斥風部王子塔莫圖吉的命,不知先生報價幾何?”
那嚴肅男聲毫不猶豫報價道:“五百兩。”
那尖細男聲心下一驚,怪聲道:“塔莫圖吉隻是個手無寸鐵的小子,為何要價五百兩?”
那嚴肅的男聲突然打破寂靜,嘿嘿一笑,這時倒像個狡猾的商人般油腔滑調,他胸有成竹道:“那塔莫圖吉自己雖然隻是個普通小子,但他身邊有翩翩琢公子翁如琢在,尤其是那琢公子的仆人百刃匣,那小閨女人長得秀氣,下手可一點兒都不秀氣,我斷頭堂的金字招牌‘七步殺’在她手下也討不了多少便宜,五百兩也隻是試價,若是點子紮手,還得加價。”
“翁如琢?不可能。那斥風王子塔莫圖吉現在家破人亡,斥風部如今寸草不生,隻活了一個侍女和一幹在東陸闖蕩的斥風巡衛,翁如琢看上他那點?”那尖細男聲皺著眉頭道。
那嚴肅男聲一口事不關己的語氣道:“那不關我斷頭堂的事,我斷頭堂情報網遍布東陸南國,連北原也安插了無數眼線,至今還沒有說我斷頭堂不知道的辛秘,我說有,就是有了。”
那尖細男聲一慌道:“你已知道我家主子是誰?”
那嚴肅男聲輕笑一聲道:“肯舍得花大價錢斬草除根,絕了小侍女後患的北原那條小狼狗,還能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