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在《夕照的原野》一文中這樣敘述自己麵對榮譽、地位的心情:“榮譽和地位是個障礙。過分的懷才不遇,會使藝術家意誌薄弱,脆弱得吃不了苦,甚至連才能也發揮不了。反過來,聲譽又能成為影響發揮才能的根源……如果一輩子保持‘名譽市民’資格的話,那麼心情就更沉重了。我希望從所有名譽中擺脫出來,讓我自由。”
名言1.我仿佛隻有腳離開現實,遨遊於天空中了!
2.我在根底上是東方人。
3.死亡等於拒絕一切理解。
4.女人在未墜入情網前,是不知道男人下流的。
5.人是不斷消失在過去的日子裏的。
6.美,一旦在這個世界上表現出來就不會泯滅。
7.風雅,就是發現存在的美,感覺已經發現的美。
8.一切藝術都無非是人們走向成熟的道路。
9.美在於發現,在於邂逅,是機緣。
10.一朵花比一百朵花更美麗。
11.人們在庭院的草坪上放焰火。少女們在沿海岸的鬆林裏尋覓秋蟲。焰火的響聲夾雜著蟲鳴,連焰火的音響也讓人產生一種留戀夏天般的寂寞情緒。我覺得秋天就像蟲鳴,是從地底迸發出來的。
12.生並非死的對立麵,死潛伏於生之中。
作品精選
薔薇之幽靈
一
在這個山峽裏,河鹿蛙一叫,石桶花一開,那就是春意闌珊的時候了。
河鹿蛙,正好從小學畢業的日子前後,以及新芽繡遍了白白的河灘的時候開始鳴叫了。嘻,嘻,嘻,就像吹那古老的日本笛子一般的聲音;與其說那是春天的聲音,還不如說它是秋天的更合適。
因為放春假,從城市到溫泉來的少女說:
“啊,秋天的蟲子在叫哪!”那叫聲吸引她們的眼光離開溫泉旅館的欄杆,朝著月明中略顯朦朧的白色河灘望去。
所以,離開學校去遠處旅行的少女們,把這河鹿蛙的鳴聲,一定當做故鄉的聲音深藏於胸中的。
片岡千代子先生遷居於這個山麓的村莊的時候,也正是這些少女們離開此地的時候。
從東京要坐六七個鍾點的火車到達鎮上,再從這裏走十六七公裏的路,名副其實的鑽山,最終到達一個荒涼寂寞的山村,但它從源賴朝①時代開始就噴湧溫泉,所以從鎮上來的長途客運汽車和運貨卡車全來了。運貨卡車所運的貨物主要是:大米、鮮魚、大豆、醬油等等,基本上全是山裏人吃的東西。這些貨車雖然不是載著滿車花束進來的,雖然沒有小蒼花、香豌豆花,但是卻像春天的報春花那樣美好,原來除了那些吃的東西之外還有年輕女人喜愛的色彩鮮豔的貨物。也就是平時那些喜愛活躍的麗人們身上所用的東西。
本村的少年們正在用青竹子做的水槍打水仗。少年們高興得不得了,因為從今天起水不涼了。臨街的那家大屋子牆裏麵的和大路上的一共兩撥人,他們都把水槍插進道旁小溪的水裏,用水槍對攻,個個都像落湯雞一般,簡直就像消防隊的消防演習。但運貨卡車一到,他們暫時停住手,都說:
“哎呀,可真漂亮啊!”
“誰來啦?”
“新媳婦到啦!”
他們邊說邊看著卡車。
那卡車停在村頭上的山茶林前邊了。
“山茶林”,這個詞兒懂吧?這山茶林的山茶有三四十棵,請你想象一下,這三四十棵山茶長在一片地上造成樹林的風景吧。可得知道,這裏不是南國吧?可是那葉子上油光閃閃的濃綠,那花耀眼般厚重的深紅,不表明這地方確屬南國又是何方?
“去薔薇之家的!”
“到薔薇之家去的呀!”
“來薔薇之家的!”
山茶林前邊的少男少女們這麼喊著跑過來了。運貨卡車停下來,那就證明薔薇之家來了新住進來的人。薔薇之家就在山茶林的上方。
但是,嘴口喊著:
“薔薇之家呀!”
“薔薇之家的!”
那些少男、少女們的臉上顯現出來的輕微不安,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為迎接那鮮豔的包裹而從薔薇之家下到山茶林前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
“啊,是她呀!”
“可能是到溫泉休養來啦。”
“不是,她是這次調到這個學校來的。名叫片岡的女老師。”
頗以作此說明為自豪的,是個名叫光子的少女。
“啊!”少女們懷著激動的心情互相摟著肩頭點頭行禮,而且臉有些紅了。
“不知道教幾年級呢。”
“說是替下村老師的,一定是我們班。”
說這話的也是光子。她是小學五年級學生。
“可是又得住在薔薇之家吧。”
少女們的臉變得陰暗了。
二
這個山峽,正因為它北連深山,那裏出產的物資,使全村各戶比較平均地受了益,所以沒有日子過得困難的戶,也沒有外地來此落腳的戶,因此。全村像杉樹林那樣安安靜靜。不論任何人家,就是早晨的麻雀也毫不擔心有什麼會驚擾它,悠閑地站在屋簷放聲歌唱。哪家的院子都有蝴蝶來拜訪,盡情嬉戲。這不是語言的誇張與修飾。沒有花圃的人家是根本不存在,因為這兒的花都是這一家的分給那一家,盡管沒什麼名貴品種,無非都是些大雨花、波斯菊、菊花等等,但是,說它是花的村莊卻一點也不算誇張。
這個花的村莊裏的“花的人家”就是薔薇之家。這個村莊的出租房屋,唯有這薔薇之家一處。這家房屋四周全是薔薇。與其說薔薇樹籬包圍著這座房子,倒不如說薔薇埋藏著這座房子。東邊的門口是薔薇,南邊的院子栽著薔薇,北窗有薔薇窺窗,西牆有薔薇托身。是誰建的這所房屋呢?
片岡老師搬到這裏的時候,薔薇還沒有開花,青青的花蕾,半天才能找到一個。
“啊,到了開花的時候,那可就成了薔薇的海洋了!”
片岡老師不能不為她的新居之美而高興得又蹦又跳。
“呶,這薔薇開什麼色的花?你去年看到了吧?”
片岡這樣問光子。片風老師果然如光子所料,擔任她們五年級女生的課。
“南邊院子的開深紅色的花。北窗下的開雪白的花呀。”
“南邊的深紅,北邊的雪白——這樣栽薔薇的準是藝術家!你知不知道最早誰住在這裏?”
“不知道。已經有兩三年沒住人了。”
“你說有兩三年沒有住過?不會有這種事,不可能的嘛。”
片岡老師吃了一驚,她看了房間的狀況。草席,牆壁,無不幹淨、漂亮,還留有人的體溫。不僅如此,這個房間如果沒有居住於此的人彌漫不散的愛,屋子裏的空氣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清新。親切的聲音仿佛發自臥具櫥裏。但是光子卻說:
“老師,的確空了兩三年哪!”
“不能相信呢!”
片岡老師說著話眺望著南邊的院子。那院子沒有一片落葉,每一棵薔薇,不論昨天或者今天,似乎沒有一棵不是經過愛撫它的那雙美麗的手撫摸過。
“那麼,有人天天來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