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吃驚的是,傅雷原來對張愛玲及其作品《金鎖記》評價非常高。他說:“作家們在填補文藝作品的缺陷時,《金鎖記》是一個最圓滿肯定的答複,結構,節奏,色彩,在這件作品裏不用說有了最幸運的成就……新舊文字的揉合,新舊意境的交錯,在本篇裏正是恰到好處。(《金鎖記》)至少也該列為我們文壇最美的收獲之一。”

曾讀過傅雷的各類文字,此文是我見過的他對單個作者評價最高的一篇文藝評論。他用了差不多7頁的篇幅來剖析《金鎖記》及誇讚張愛玲這位當時很年輕的女作家。此後的7頁內容,則對她的《傾城之戀》、《連環套》進行了評點,同時也就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的寫作技巧進行了探討。其中,對《連環套》的批評是比較嚴厲的,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起《傅雷家書》裏傅雷對於傅聰語重心長的教導。臧否之間,傅雷對於張愛玲的點評皆為肺腑之言,令人感動。即便在批評裏,也有誠摯的讚賞與愛護在。

斯人已逝,空餘惆悵。張愛玲終究是沒有聽進去傅雷的逆耳之言,心靈的窗戶終究沒有多開幾扇。她的天才與她這個人一樣,囿於一隅,人生的道路也越走越窄。她出走美國後,曾寫過幾部英文小說,天才的閃光依然令人驚歎,但題材基本沒有大改變,此種才華在異域也沒有什麼市場。及至於在紐約終老,她的神奇之筆已日趨平淡,連不多的隨筆和散文,也大多是平凡之作。而她本人晚年除了孤寂,還在與某種看不見的小昆蟲搏鬥而不斷地搬家。如今已經有心理學者認為,這更多的是一種心理疾患,她其實是在與自己搏鬥。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青春正好、風頭正健、機遇很美時,很難去麵對那些直接指出我們難堪的缺點的人。即便內心深處知道他(她)說的也許是對的,卻也抹不下麵子,隻是一味逃避。最終,這個缺陷如一個返回的黃蜂,在拐角處狠狠地紮你一下,而你再也不是過去的你了。傅雷曾經提出如父如兄才會說出的忠告,但那些在高度評價後的話語是多麼讓一個正值盛景的年輕人厭煩的啊,聰慧如張愛玲,也會蹈此人生困境。

我們每個人身邊,或是人生的機緣裏,都可能遇見一兩個“傅雷”。學識廣博、內心慈悲、言語鋒利的他那麼希望你在學業、事業及個人的修為方麵少走彎路,可以“人盡其才”。但他們的表達再溫厚婉轉,亦令人難以接受。真相總是帶刺的,而我們每個人要麵對的真相就是,並非聖人的我們每個人,都要麵對自身不完滿、內心深處甚至有大弱點、看清別人總是比看清自己容易等等“盲點”,這也正是我們的局限性。因此,如果“傅雷”出現了,不要一味反擊,不如“反求諸己”:是不是他說的正好是我們羞於承認的局限性。要知道,不是每一個有才華有見識的人都願意來評價你,都願意如父親一般給你最真實的扶持。珍惜他對你說過的不那麼好聽的話,或許正是人生的另一扇窗。

中國的忍字訣

忍字頭上一把刀。每個耳聰的中國人或許都聽過這句話。孔夫子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孟夫子說;“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 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聖人們強調,為人做事,萬般皆須忍受,忍耐,隱忍。

中國人因忍字而得以百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