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手法,也信服藥效,就是覺得,自己對川芎這一味藥材,有些不成熟的抵抗。但,教習姑姑們吩咐我來,總有緣故,這個緣故就是除了太醫,隻有我一人知道這敷揉的輕重。我知道,此刻不能將這個差事推給太醫,因這與他的身份實在有些不符,可我現下這個情緒,有些掙紮。
我將朱盤在小桌上放了,深吸了一口氣,屏了呼吸,一鼓作氣,抬手為萬歲爺敷揉。
彼時,下首一位眼生的大臣慢慢由桌畔站起,道:“今日乃茶筵,法蘭西那個地方想必還不知我中華之所以喜茶、愛茶的緣故,不如眾人說來聽聽。”我瞥了這一眼,順帶掃了掃方才還立在鑾座下方的十三阿哥。他人已至座上,眼中再次出現了在花枝寺一日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覺得這個神情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心中怦怦一跳,不由得就深吸了口氣,滿滿一腔川芎藥氣灌入口鼻,我忙提起了剛剛鬆下的這一口氣。我這一廂,動靜委實又有些大,萬歲爺瞥了我一眼,也深吸了一口氣,認同那大臣道:“好,你先說來聽聽。”
這大臣是個慢性子,聲音仍然平靜和緩:“若臣來說,茶可至四氣。”他抬了抬下頜,續了句,“茶可驅睡氣,茶可去病氣,茶可養生氣,茶可散鬱氣。”
在座在列的都是飽學之士,四書五經應當個個倒背如流。此位大臣‘四氣’一至,便有大臣偷偷和同伴咬耳朵。我立在鑾座旁,有這麼個登高望遠的優勢,諸位對這為首的學士提出的“茶意”無非有這麼三種情緒,很是湊巧,還都顯在了眾人麵上:其一,賢弟,可悟識了有無深意?其二,賢,弟可悟識了!有?無深意。其三,同我有什麼幹係。
太醫極微弱的在一旁嗽了一聲,我看了他一眼,見他雖然垂頭,還不忘一個勁兒的給我遞眼色。我了悟了一刻,謙卑的替皇上遮了衣袖,捧了朱盤和瓷罐,退下了鑾座,再經下首一列阿哥的坐席前頭退出船廳。
川芎氣味愈裂,我心中有些發慌,但覺眼前漸漸趨於漆黑一片,強自鎮定了一刻,卻無用,急欲作嘔之際,眼前又是一陣漆黑。這一下,我就再難支撐,歪歪斜斜都不知自己要栽到何處去。耳畔一些疾呼之聲乍起,即被連人帶罐接入一個懷中,周遭翻滾著清朗的氣息,似乎還有那麼一點溫柔。
“回十三阿哥的話,姑娘並無大礙,皆因川芎所致,並非險症。”聲音是方才那位太醫,中氣十足的,“萬歲爺所用的傷藥中,入了川芎,姑娘體弱,以致昏厥。”
言畢,屋中沒反應,我也克製著自己不能有反應。良久,冬衣窸窣,室中似再無人,我悄悄睜了眼睛。
這個時候,眼睛睜的並不太合時宜。我心頭冒出一些冷汗,又若無其事地合上了眼,目中有如被強光晃出了個影子的輪廓:十三阿哥正端端坐在榻邊彩繪繡墩上,凝神看著我。不濃不淡的劍眉下,眼眸中似水流轉。
若不是因為二人之前錯綜複雜的前緣,他這個眼神,還是可以算得上讓人如沐春風的,勉強覺得很是舒坦。他的聲音在屋中響起:“醒了?”我木然地嗯了一聲,心知,裝睡此時是個下下策,三十六計,走才是上策,若是走不成,還是不要裝糊塗的好。
睜眼瞧他,他淡唇微抿,嘴角勾起:“你就那麼不願嫁我?”
我輕輕頷首,手腳僵硬地撐著身子從榻上坐起來:“奴才這不是順了十三阿哥的願?您不湊巧也是那麼不願娶我麼。”
他笑著搖了搖頭,起身揭開榻首立櫥上食盒的蓋子,欲執起食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