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玉封春未啄花,露得烘曉見紅霞。
自非水月觀音樣,不稱維摩居土家。
牡丹是富貴花。她的這一盆更是從帝王的園林處引來的種。她對它小心翼翼地培植養護。絲毫不敢馬虎懈怠。這便是她對它的忠貞所在,是她與生俱來的素質。對待每一件有愛的事物。適逢一個人的好天氣,晴雨分明,恰到好處,正稱了她的心意。於是這一株牡丹便豐美起來,含苞欲放,帶她引來這一個明媚的春。
時日不久,它便結出鳥喙一般的花蕾。雖細小卻娟致。枝上新芽在日光照耀下亦是清晰生機的。牡丹隻是人間花,它不像自在觀音,水月祥安。亦不如維摩居士,潔塵出世。但依然是清雅的,有段位的。在她的眼裏、心中、靈魂裏,是好的。女子情思細微精致,對花風草木的敏[gǎn]是天性裏的東西。亦非三言二語可以言傳生色的。
下
朱淑真的生命是循序平穩的。但平穩是假象,循序當中又有跌宕和激越。而這一些都源自她內心的不決斷的愛。她始終不能向自己的內心作出妥協,或者向世俗生活作出妥協。所以她的一輩子都是在內心荒蕪和流離的糾纏不休當中渡過的。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暖,但那暖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
所以朱淑真在她的文字鋪陳裏將自己變成“怨婦”。她在時間裏跌打滾爬,私釀下的詩詞篇章,是她唯一的生的證據。那一些作詩作詞的時間裏的朱淑真也是最單純最潔淨的。將靈魂裏的喜悅、不滿、悲哀、苦難,毫無保留的傾吐了出來。義無反顧。
以花木為題材來填作的詞詩是她參雜個人感情色彩最清淡、最隱晦的的作品。亦是最平然的,吟在口中是最為清決的。有詠竹詩為最好。
百竿高節拂雲齊,千畝誰人羨渭溪。
燕雀漫教來唧噪,虛心終待鳳鳳棲。
詩題為《對竹一絕》。百株高竹直聳如雲,景狀令人讚歎。觀此景象,自是無心再去歆羨千畝之廣的渭溪林場。這竹是有氣節和追求的。它拒絕燕雀的唧噪。它不容許不能與之內裏匹配的飛禽棲息端處。隻侯彩鳳。寧缺毋濫。朱淑真不是單純吟詠,她是有情懷在裏麵的。這是她自喻的妙處,來表達她內心的虛懷明潔。
“紛紛桃李皆凡俗,四時之中惟有竹。非惟蒼悴列風輕,對之自覺清人肉。羨君年少多才藝,筆墨潛偷造化力。掃出一枝爰惠我,清陰翠色驚滿幅。嗟我得之喜何似,貪夫忽獲珠盈斛。朝夕捧玩不知疲,如在太白樓上宿。遽令標軸掛壁間,勁節直日長目前。不必溪邊尋六逸,不必林間訪七賢。豈使閻本與王維,獨擅古今稱神師。又有屏間名浪得,誤墨成形何足奇。未若一筆掃一枝,渭川移來人莫疑。珍藏欲默默不得,命箋索筆成新詩。詩窮紙滿意不盡,閣筆無語愧才稀。”
這一首《代謝人見惠墨竹》,朱淑真旁征博引,空靈生動。賦詩如此,豈是尋常女。她本身即如“紛紛桃李皆凡俗,四時之中惟有竹。非惟蒼悴列風輕,對之自覺清人肉”所敘,隻奈這內中乾坤翻湧,非是庸人之眼能辨識得清明。所以她又歎“詩窮紙滿意不盡,閣筆無語愧才稀”。
再有《竹》。精簡明了。“一徑濃陰影覆牆,含煙敲雨暑天涼。猗猗肯羨火桃豔,凜凜終同勁柏剛。風籟人時添細勺,月華臨處送清光。淩冬不改清堅節,冒雪何傷色轉蒼。”竹在她心中亦是有象征的。比如節高風清,外秀內美,姿容瀟灑,超凡脫俗。這是它的品質,亦是她自己所具備的。所以她又作《直竹》一詩。
勁直忠臣節,孤高烈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