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魏老先生不禁一怔,立時被嚇得有些酒醒,他的心一下懸了起來,抬眼看著一邊的本根,沉聲問道:“本根,朝廷詔令急征下來,在此緊要關頭,你奶爹倒一時急昏了頭,你幫奶爹想個辦法,這事該怎麼辦才好?”
王本根望杜日虛一眼,想了想道:“奶爹多年經辦社事,在此緊要關頭都拿不出好法子來,晚輩一時怎敢多言。”
魏老先生心裏有幾分明白,杜日虛已在打鄭興他們跑口外籌起的銀子的主意,都是本根多嘴惹出的事,此時他的心中已對本根生出了諸多不滿,於是話中有話,兩眼瞪著王本根氣哼哼地道:“你這是怎麼了?讓你說的你倒偏不說了,你的頭腦不是很活泛嗎,怎麼不說說你的主意?”
王本根已嗅出了這話不對,想不到奶爹會如此責備自己,一時竟不知所措,好半天都怔怔地望著杜日虛的臉不敢吭聲。杜日虛就說:“還有什麼可猶豫的,這非常時期,你奶爹是抬舉你想往人麵前推你,讓你說你就說說吧!”
見杜大人在背後如此撐腰,很看重自己,王本根突然有了底氣,挺了挺腰身正色道:“那補征的賦銀眼下是不好往起征,但朝廷急旨誰也不敢違抗。叫我看,在這非常之時千萬不能死心眼,活人不能讓屎尿給憋死,必須以非常之法行之,要不在限期內完不成征調任務,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聽本根說有非常之法,魏老先生一時倒弄不清是好壞,心中陡然湧起一股子高興,立刻站起來問道:“你有何非常之法,說來讓奶爹聽聽。”
王本根見魏老先生臉上露出一抹喜色,望了杜大人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聽說鄭興跟黑子、二愣要跑口外販牲口已籌起近兩千兩銀子,眼下交皇差事急,不如先把他們籌起的銀子暫墊上去,不足的數,我們在想辦法下派征繳。”
魏老先生聞聽,氣得酒勁直往上湧,跳了一下腳,兩眼瞪著王本根發火道:“原來你是打著這歪主意呀?虧你能說出此等渾話來!鄭興他們四處抓借都抓借不起銀子來,村人即使有願意借給的,也還隻是一句空話,哪兒有近兩千兩銀子!朝廷征調大量勞丁在即,他們販牲口的事一泡湯,誰還肯再借給他銀子?”
見王本根被魏老先生厲聲數落了一氣低頭不做聲了,杜日虛不由愣了一下,有些盛氣淩人地接言道:“那好吧,魏先生要是心疼鄭興他們籌集到的銀子就不提了。不過,本官可不管你使甚招,隻要魏老先生三天內有本事能將補征的銀子籌起交得皇差就成。”
魏老先生見自己的話一時竟得罪了杜日虛,心中忐忑不安起來,連忙道:“杜大人的意思是,我魏忠的話有些不實?百聞不如一見,杜大人真要不相信鄭興他們手頭真沒籌到一兩銀子,就親自下去查證一下。”
杜日虛聞言,道:“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道理魏老先生不是不懂。魏老先生既然不願意這麼做,那就隻有把村人召集起來,硬往下攤派了。”
魏老先生沉思少頃,神情凝重地應對道:“硬性往下攤派,這倒也是個辦法。杜大人是打著朝廷的旗號下來的,不過,召集村人的大會,還得煩勞杜大人親自到場,借助杜大人的威嚴往下攤派。”
杜日虛連想都沒想,慨然道:“這你放心,朝廷急令下來,我杜某有這份責任,這次就是特意親自前來催征的,怎麼能不親自到場主持?”
一聽這話,魏老先生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望著杜日虛一笑道:“多謝杜大人的鼎力相助!本根,你趕快去敲鑼,把村人都召集起來,一戶也不能少,讓杜大人親自宣讀朝廷征調令,往下攤派。”
王本根連忙站了起來,一麵口中應著,一麵十分討好地將一張已列出的全村勞丁名單,和按地畝補征的賦銀額數名單遞給魏老先生,頗為得意地道:“請奶爹過目,這是奶子跟杜大人提前列好赴津地服苦役的勞丁名單,和每家各戶按田畝補征賦銀的數額。”說過這句,又望杜日虛一眼,便過去伸手摘下掛在門側牆上的那麵銅鑼,手中拎著,疾步出門敲鑼召集村人去了。
魏老先生坐在椅上,緊皺眉頭,在眯眼瀏覽著遞來的這張已列好的征調名單,看著看著,突然心頭一震,他的目光凝固在了其中一個人的名字上,不禁問道:“杜大人,這鄭大洪是個年邁老翁,他今年已六十三歲了,按這次征調勞丁規定條律,此人已不在征調勞丁年齡範圍,怎麼上麵會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