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興聞言一怔,忙問道:“娘,你說什麼?”
鄭媽緩了緩神,輕舒一口氣道:“你爹今日一大早上山打柴走時,說他頭腦昏昏沉沉的,娘怕你爹的暈病複發,讓他在家好好歇兩天改日再去,可你爹說什麼都不肯。”
鄭興聞聽,不禁擔憂起來。他知道父親是患有嚴重暈病的。父親的嚴重暈病是那年聽得哥哥鄭旺被征去做苦役客死他鄉異地的消息後突發引起的。父親自從那次身染暈病後,就再沒有徹底痊愈,每隔一段時間,這種暈病就會複發、折磨父親。父親的暈病已有兩年多未複發了,難道今兒個又要複發了?鄭興不由擔心起來,但他還是強作鎮定安慰娘親道:“娘,您別太擔心,這兩年,我爹的身體已將養過來了,不會出什麼事的。”
鄭媽沒有回應兒子的話,滿臉憂鬱站在那裏。
鄭興話音剛落,外麵卻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呼喊聲:“鄭興,鄭興!快,快!你爹出事了!”
這世上的事就這麼怪,怕甚就有甚。鄭興猛地吃了一驚,他聽出這是來喜在喊,還未來得及回應,來喜已一陣風似的喊著奔進門來,氣喘籲籲地著急說道:“鄭興,你爹在孝河灣道上暈厥過去了,黑子、二愣正搶救呢,你快下去看吧!”
鄭興聽得如遭雷劈,下意識地回首向已被嚇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的母親打了一聲招呼,便奪門而出,跟來喜朝孝河灣沒命地跑去。
來喜姓左,人長得瘦小,身單力薄,已過而立之年還沒討到媳婦。但他心眼好,人緣好,是個勤快善良的熱心腸。村裏不管誰家有事,來喜總是一片熱情地跑前跑後,舍身相助。他有個小毛病就是自尊心太強,有時候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八歲時,爹娘就撇下他雙雙過世,從此,來喜隻身一人,守著爹娘留下的一間破屋獨自勉強維持生計。多年饑飽冷熱無常的艱辛生活,使他腸胃極為不好,很愛放屁。一次,黑子、二愣陪他到鄰村一女方家相親,來喜知道自己愛放屁,路上囑咐他倆,關鍵時刻你倆一定要為我遮羞啊!黑子二愣笑了笑,沒吭聲。中午女方家招待吃飯,吃飯中間,來喜果然“咚”地放了個屁,他轉頭看著黑子,說:“這個黑子!”黑子理會來喜的意思,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女方大人剛要開口問話,來喜又放了個響屁出來,他轉頭看著二愣:“這個二愣!”二愣也沒吭聲。女方大人問話剛落,他又一個響屁出來,轉頭發現黑子、二愣已都不在了身邊,便說:“這個屁眼!”女方大人見狀,沒吭聲,卻輕輕歎了一聲。第二天,媒人去跟女方家把話,女方大人說,人倒長得挺麵善,聽人說心眼也好,可就是自尊心強了些。媒人再三撮合,女方大人總頻頻搖頭,說什麼也不答應這樁婚事。後來也相過十來次親,都因這樣那樣的原因未能成婚,就這樣一來二去,左拖右拖,就將來喜拖到三十好幾。
當鄭興跟著來喜一口氣跑到孝河灣時,黑夜已將整個河灣無情地吞噬了,但仍能聽到孝河水在嘩嘩奔流著。黑地裏,一隻雪白的野兔從路邊草叢中突然躥出,在歪歪斜斜橫在道上的柴擔前停下看了兩眼,然後繞過柴擔向河邊奔去。遠處傳來幾聲長長的野狼嗥叫,令人膽戰心驚,不寒而栗。
“爹!爹!”鄭興呼喊著飛奔到暈倒的鄭老麵前。此時的鄭老雙目緊閉,四肢僵直,黑子、二愣萬分焦急,掐著老人的人中正在緊張施救。鄭興見狀,鼻子一酸,眼眶裏淚水立時像斷了線的珠子,滾將出來。
“爹,您醒醒!您醒醒!”情急之中,鄭興一下跪在鄭老麵前,搖著父親的身子不停地喊著,但鄭老依然昏迷不醒。鄭興越發擔心起來,他將臉貼到父親的臉上,他感覺父親僅剩一絲溫熱;將耳朵貼在父親胸前,卻感受不到絲毫氣息;隻有把摸父親的脈搏時,才感到有微弱的脈搏在跳動。老人依然像以往暈厥過去那樣,麵色非常難看,鄭興用衣角小心將父親嘴角溢出的白沫揩去,將父親摟在自己懷裏施救,然而父親依舊一點意識反應都沒有。
“好大一陣工夫了,都沒有一點蘇醒過來的跡象,這怎麼行?”二愣著急地說道。
“鄭興,看來人一下醒不過來,這裏天黑風大,別在這裏耽擱了,我們趕快背著老人回家吧!”一直掐著老人人中的黑子見毫無效果著急地說道。黑子的話立刻提醒了大家。“你說得對,來,我來背!”鄭興說著,急忙將父親背起,與黑子、二愣、來喜急速往家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