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3)

開考後,鄭興麵對答卷凝神思考,沉著應試,果然出手不凡,場場下來都得心應手,一切皆在自己的預備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甚至感到腹中才學僅拿出了十之六七。這讓唐老先生顯得更為得意,全部科目考完之後,在下榻的客棧裏,唐老先生蹺著二郎腿坐在椅上,對鄭興說道:“為師早已料到,憑你的才學,這次趕考必中無疑,你就放心等著放榜吧!”

放榜時,鄭興果然金榜題名,名列第三!

榜前看榜的人群中,鄭興仰頭望著自己赫然在上的名字,激動不已,胸中似有波濤在一浪一浪翻滾,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定睛看著,視線不禁模糊了,而在他模糊的視線裏,他的名字突然劇烈地跳動了起來,跳著跳著,頃刻間便化作一團燃燒的烈火,隨著火勢的越來越大,他的名字連同那整個題名的金榜,很快便在那燃燒的熊熊烈火中化為烏有……

鄭興一時驚呆了,一種極度的恐懼和失落感驀地充斥於他的心中,金榜題名,怎麼會在瞬間變成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自己的名字連同整個金榜在燃燒的烈火中化為烏有?難道自己剛才是做了一場夢?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自己過去不是沒做過夢,即使是徹夜不醒的大夢,也不會做這麼長久!而且自己從未有過上京趕考的經曆,如果真是夢,呈現出來的那些人物、場景,一切的一切,怎麼會那麼清晰、真切、有血有肉呢?從驚懼中醒來的他,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恍惚之際,他從書案上直起身清醒了一陣,他抬眼看屋裏,正麵牆上孔大聖人的畫像依然在那裏掛著,他看孔聖人,孔聖人也在看他。書案上放著的筆硯及一邊摞著的兩摞詩書猶在,眼前備考的書卷依然打開著,寂靜的書房裏一切如故。他這才終於斷定,原來自己居然是做了一場人生的美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點都不假。十年寒窗苦讀,考取功名有朝一日出人頭地,的確也曾是鄭興這個熱血男兒夢寐以求之事。然而,眼下在他的靈魂深處,卻正在悄然發生著一場蛻變,嚴酷的現實,讓他多年來一直追求和期盼考取功名的這一美夢徹底破滅了。看著老邁的父親終日上山打柴,然後拖著老邁之軀,步履蹣跚晃蕩著到處去賣,他的心在滴血,像刀剜一樣難受,他覺得自己整日關在書房裏備考,簡直是在作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不孝之子!他不願看到村人在他身後指指戳戳,指責自己是忤逆不孝之子,他甚至莫名地對世人庸庸碌碌、趨之若鶩地去擠科考這座獨木橋,此時也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已是黃昏時分,如血的殘陽從門的間隙悄然射了進來,將一抹昏黃的影子投在地上,濕漉漉的,像一把血淋淋的利劍。此時的鄭興心中完全被煩惱與痛苦無情地折磨著,他將手中的書卷重重摔在滿是詩書的文案上,默默望著地上殘陽投進來的那一抹影子兀自發呆,心中如倒海翻江般難受。再這樣關門備考下去,自己將要發瘋了,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這種要命的煎熬了!他想心一橫就此放棄科考,從科考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實實在在地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但想到父母多年的苦心期盼,思來想去,他無奈地長歎一口氣,又強打精神,重新打開書卷,目光呆滯地遊移在密密麻麻的字裏行間。

不知如此呆坐了多久,外麵突然傳來一隻下蛋母雞高亢脆亮的呱呱叫聲,接著就聽見母親在院裏走動的聲音。鄭興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窗外,屏息凝神靜聽,母親的聲音便從外麵傳了進來:“知道了,你下了一個蛋,別一股勁地邀功請賞了,多煩人,興兒在書房備考呢!”興許是母親以吃食獎賞了那隻下蛋的母雞,因此接下來聽到的便是邊啄食喉嚨裏邊發出的那種低沉而細碎的咕咕叫聲。

當過了一陣鄭媽輕輕推開門往裏瞧時,鄭興已將視線與思緒從外麵收回,裝作在伏案備考的樣子。

“興兒,一個月之後你才赴考,這樣沒日沒夜地熬著,會把身體累垮的,到外麵走走去吧。”一臉憂鬱的鄭媽探進身來謹慎地說道。

鄭興目光遊移在字裏行間,頭也不抬地回道:“娘,兒子明白,可要兒子求取功名,是爹娘多年的心願,兒子豈敢違背?”

“那也不能不顧身體啊!”鄭媽緊緊盯著兒子的臉這麼說。

“娘,兒子也老大不小了,早該挑起家裏的重擔,好好孝敬爹娘,讓你們頤養天年了。”鄭興抬起臉來,用試探的語氣對母親說。

“興兒,娘不是這個意思。春闈科考,你一定要去的!”鄭媽走進門來,強調了一句,頓了頓,目光中帶著幾許憂鬱望著鄭興接著道,“興兒,今日娘這心裏一直惴惴不安,總擔心你爹今日上山打柴會出什麼事的……”說這話時,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神情顯得十分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