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青皮一身輕鬆在我這裏住下，打了半天牌，喝了一夜酒，第二天又一身輕鬆去了美術館。走進布展現場，裏麵一派忙亂，老青皮東一眼西一眼，一眼就看見小妖精正在那裏忙碌。
小妖精說：“你來了啊，你東西弄好了？在幾層啊？”
老青皮說：“我沒有東西。”
小妖精說：“你的作品呢？”
老青皮說：“我沒有作品。”
小妖精說：“嘿，怎麼沒有了，作品去哪兒了？”
老青皮說：“去西天了。”
小妖精說：“什麼叫去西天啊？”
老青皮說：“去西天不知道啊，死掉了。”
小妖精對老青皮的自殺性行為很是驚訝，覺得這個光頭有點不可理喻。老青皮本來想顯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結果說著說著，就和小妖精開起了玩笑。
老青皮說：“你的東西氣場太大，把我的東西搞得一點意思都沒有，好像縮頭烏龜一樣了。”
小妖精說：“我把你搞成縮頭烏龜？不會吧，你沒病吧，你不要嚇我啊？”
老青皮說：“我在想是否該找輛救護車，在外麵的廣場上接受獻血，讓開幕那天，人人都放血，算我的新作品，衝衝你的氣場。”
老青皮的潛台詞，好像很邪乎，裏麵在打槍，外麵在放血，一種什麼恐怖景象。老青皮關於展覽作品的思維，實際上已經被小妖精那一支槍搞得亂七八糟了。
小妖精一臉迷惑，老青皮眯眼看了看小妖精行將布完的作品，光頭一歪，提出兩個建議：第一，地麵一定要鋪設水泥地磚，顯示城市街道一個真實的公用電話亭，一個私人空間與公共空間的溝通之地。第二，可以考慮兩個電話亭後麵放置一塊大的紅布，就是整個作品的背景是紅色的。
老青皮指手畫腳的態度很認真，好像這是他的作品而不是她的作品，小妖精心想這個穿軍大衣的光頭好可愛哦，好像對我的作品很在意呢，心裏不由冒出一點小感動。小妖精就說，水泥地磚我也想過，畢業展覽時本來就有，可是現在是北京，去哪兒搞材料啊，紅布倒是簡單，可紅布算什麼意思呢。
老青皮笑起來，老青皮不笑的時候一臉鬼氣，老青皮笑起來就一臉狡黠，老青皮笑起來說，這還不簡單啊，現在北京像個大工地，什麼材料沒有啊，水泥地磚滿大街都是，找幾個農民工，給他們一點錢，讓他們拉回來就是。說完又收起笑臉加了一句，北京是首都，首都屬於全中國，全國人民都有份的。
小妖精笑起來，小妖精不笑的時候一臉怨婦，小妖精笑起來就一臉少女，小妖精笑起來說，哇塞，你教我去偷啊，你教我去搶啊，我從小就是一個乖乖女哎，男人就是男人，做法就是不一樣，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光頭好像更加壞哎。
小妖精故作肉麻的當麵吹捧，當下就把老青皮搞得很陽剛，身體力行跑到外麵找地磚去了。教唆歸教唆，撒嬌歸撒嬌，第一個建議果然不費吹灰之力，農民工進進出出，一數鈔票，很快就實現了，加了地磚的電話亭，果然給人身臨其境的感覺。第二個建議其實也實現了，隻是布置完後，小妖精左看右看，怎麼看都不對勁，紅布不倫不類，紅色背景完全把人的視覺搞得恍恍惚惚，與整個作品很不協調，與自己的感覺一點都不對路，紅與黑，完全兩回事。小妖精感覺一不對，目中就無人，就沒心沒肺，三下兩下就把紅布扯下，扔到一邊去了。
小妖精好像當眾把老青皮的臉皮撕下了，小妖精沒想到老青皮會在一旁大叫，撕得好，撕得好！布展現場人來人往，老青皮莫名其妙一叫，就有人停下來看熱鬧。老青皮一臉的不在乎，倒是把小妖精搞得有點臉紅。小妖精搞不清楚老青皮的反常行為，突然爆發歇斯底裏大叫，就像很多年過去，小妖精依然對老青皮形同陌路一樣。
大胡子出現在布展現場的時候，小妖精已大功告成，老青皮已不見蹤影，老青皮無疑玩人間蒸發高手，經常突然消失，和經常突然出現一樣。作為大展籌委會負責人，大胡子似乎對小妖精的作品情有獨鍾，眼睛一眯，長須髯髯說，這個東西啊，一定要放在顯眼的位置，一定要讓參觀的人一眼就看到，這個很重要，這個很重要。在大胡子兩個一定要、兩個很重要的指示下，大家就七手八腳抬起“溝通”，好像搖搖晃晃抬著一頂大花轎，更像齊心合力抬著一口大棺材，從一個不起眼的陰暗角落，轉移到一個光明正大的地方去了。
一切搞定，小妖精對大胡子的照顧十分感激，氣喘籲籲之後，就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剛剛分娩的產婦，充滿愛意打量著自己孕育大半年的鬼胎，電話亭亭亭玉立，通話人黑影幢幢。
“溝通”儼然橫空出世，萬事俱備，隻欠一槍了。
妖言十一曰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本章完)